王小丫的話一出, 直播間驟然一寂。
日頭裡,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緊張地看著魏大少爺, 眼底帶著一絲的期翼。正要出發趕路的衛厄動作一頓——直播間其實早有人注意到今天王小丫的異常,但都以為是因為賣湯老頭變得太恐怖可怕,在擔心其他的小孩子。
沒想到,居然是在想這個。
【世道太亂了】
【唉,吃人的詭怪,吃人的世界……】
【要是我們沒把副本通關, 下一個像五樓門寨小孩這樣的,就是我們的孩子了】
零零星星、略顯沉重的彈幕從屏幕上劃過。
不論是副本裡還是副本外, 所有活人的心頭都壓了一層沉甸甸的陰霾。銀發青年身長麵冷地站在馬車邊,手半伸出。他垂著眼,肩頭搭了一個碎布娃娃。亂世裡的孩子懂事得早,王小丫遲遲沒得到他的回答,心裡已然明白了七八分。
“俺、俺知道了。”
王小丫胡亂地道,抓著衣角往後退。
“俺去看大寶她們。”
說著,王小丫拔腿就要跑。在這她沮喪得要逃開的時候, 一直沒說話的“魏大少爺”忽然抬手, 將一樣東西丟向了她。
東西被精準丟到王小丫懷裡, 是個裝了糖的袋子。再一抬頭,“魏少”已經徑自上了馬拉的板車。
那是衛厄和其他人在進五樓門寨的時候, 從一戶屋子門口撿到的。糖袋上頭,是一具被詭吃空內臟的老神婆屍體。老神婆用油紙和布袋重重包了, 塞在自己的袖子裡。估計是藏起來,準備過年節給小孩們吃的。
被奶奶爺爺們養大的小孩就會知道,
老人家總喜歡做這種事,把平時小孩饞嘴, 家裡又不怎麼買得起的零食偷偷買回來。
等小孩子饞得受不了的時候,又或者遇到傷心事不好哄的時候,再變戲法般地拿出來。所有奶奶爺爺,在他們還沒長大的孫女孫兒眼裡,就像寶物開不儘的百寶箱、把戲看不儘的戲法師。在普通公立中學上班,工資不是很多的柳老師,曾經就是一個小孩眼裡無所不有的魔術師。
“魏少,我們……”把馬車讓給小蘿卜頭後,玩家就隻能坐衛十道重出江湖的板車。等衛厄上來,陳程壓著聲,剛要開口問後頭的安排,就看見青年極輕地一抬眼,平靜到莫名讓人閉嘴的眼神掃了過來。
陳程止住聲。
直覺讓他這會子最好躲到一邊去。
·
黃河河道複雜多變,衛厄畫出來的那一條要走的黃河河道,在五樓門寨西南方向,和現在的黃河河道相比,還有多一段不小的拐彎。說是廢棄的河道,其實還陸陸續續有些河水,半死不活地在流。
羅瀾舟、陳程、王悍匪他們一路過來,一直伴隨著黃河嘩啦啦的響動。
還是頭一回趕路趕得這麼安靜。
都有些不習慣,一路上不是扭轉脖子四下張望。
九曲黃河,是九州大地上的第二大河,走的河道卻比其他大河更多。整條黃河簡直就是一條在大地上變來變去,翻騰挪移的濁黃巨龍。曆史上,黃河的每一次大改道無不是黃水汪洋,浩浩一片,災劫難擋。
黃河改道後,就會出現一些不再流通的河道,稱作黃河故道,也有作“古道”的。
前往保德州的這段黃河河道,是在三年前,黃河那場大決口大洪水裡廢棄的。當時黃河好些個河段水位同時漲高,河曲那一段的黃河水急衝而下,到了這邊的時候,估計是堤壩口沒堵好,洶湧的河水的直接截彎取直,硬生生在平地上好幾十裡地的地方,衝出了一條新河道。
後頭水位降下去了,河道卻沒有改回來。
在黃河水路圖上,就可以看到,在河曲、五樓門寨這一段黃河彎彎曲曲的河道上,忽然多出了保德附近一整段稱得上平直的河線。那就是那次黃河局部改道造成的。
這種小的改道,在黃河上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就算是經年做河兵的人都說不清楚,這些個改道的黃河原本是什麼樣子。改道後,廢棄的黃河河道,就成了人們口中的“黃河故道”。有些廢棄的黃河故道,沒多久就會徹底乾涸,留下一些露出河底淤泥的老河床。有些河道,雖然和主河道脫離了,但主河道邊還有水過來,還能再維持上十幾年。
一些黃河淘金尋寶的人,就是在這些淺水的河段裡尋的。
前往保德州的這一段廢河道,就屬於後麵一種。
但這一段河道,很邪乎。
用衛十道的話來說,就是“斷河道,風水不好”。來挖金尋寶的人,往往莫名其妙就把命搭在河道裡頭了。久而久之,連那些往爛泥裡翻找寶貝的人都不敢過來,這裡就成了一片行人罕至的荒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