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年猶帶餘溫的風衣外套掛在身上。
主神單手按著行李,忍無可忍:“衛厄,你當我是傻子嗎?”
又是拿行李又是洗衣服,祂是不懂螻蟻的文化,但激將法都沒這麼激的。
他們遠離其他人,單獨站在第二輛汽車後頭。衛厄從後備箱右側轉過來,擦著主神的肩而過,薄唇稍動,細低輕嘲的聲音傳到主神耳中:
“演個助理都演不成,滾回封印得了。”
銀蝶刃在衛厄病瘦的腕骨上一轉,青年微側看來的眸光冷靜輕蔑:“我現場招匹騾子都乾得比你好。”
主神一隻手抓住他往下滑的風衣外套,咬牙被氣到了。
祂手背指骨微起,要笑不笑露出點齒尖,也不動身,站在原地,同樣壓著聲:“行。24小時、隨行、助理。你要的。”
兩“人”在電光石火間擦肩,互相冷笑一聲,將臉彆開。
前邊五名控製局監測站同來的專員已經將帶來的東西從車上拖了下來,鬼騾們幫忙駝了一部分,剩餘一些磕碰不得的,由專員們背了。兩輛汽車停在這荒郊野嶺的,也不會有人偷。衛厄打後頭出來,一行人就帶著東西開始爬山路,準備進村子。
眾人瞧著已經到了村子腳下,要往上的山路卻還有好一程。
而“滇南山王”的影響在山地非常明顯。
古峒木村靠山。整個村子在陡峭的山勢上分布,村外頭傾斜的水泥路麵被一大塊一大塊掀起,往上攀登的路就變得非常難走。
衛厄穿了件白襯衫,長褲筆直,手裡拎把護撒刀往上行。他沒拿行李,清瘦腿長,登坡上山乾脆利落。好像遍地的碎石泥土不存在似的,腳下極穩當,上車的時候什麼樣,上山的時候仍然什麼樣。
衣服乾乾淨淨,褲腿連點泥巴都不沾。
寸家幫的騾馬以前走慣了盤山道,更陡峻的山路都行過。雖然路麵上堆了許多的碎石亂木,沒半點打滑的跡象。
最前頭的鬼騾還有興致馱著東西,專挑泥堆裡露出的石頭踏,蹄步輕盈敏捷,跟跳盛裝舞步差不多。
一行裡,就監測站來的五名專員是些正常人。
他們背了轉詭為神科儀需要的物品,踩著泥土石塊,小心翼翼往上爬山,累得冒汗。原本進山,還覺得自己不懂玄學詭術,能給衛神打點粗活的下手也不錯。結果,一轉頭,就看到衛神的隨行助理,一手拎著分量不輕的行李,一手搭著衛神的外套。輕鬆隨意地綴在隊伍後頭,登山如履平地,連汗都不出。幾個人剛瞧過去,那深黑繡花獵裝的隨行助理就漫不經心瞥了他們一眼。
專員們的臉色頓時黑了……媽的,都是打下手的,這人瞧不起誰!
能跟隨衛厄來大山深處探尋黑阿婆的具體地點,幾個人在監測站的工作群也是經曆過一通競爭上崗的。五個監測站精銳被一個人比下去,簡直不要太丟臉。
頓時,專員們也顧不上額頭滿是汗水,背著沉重的行李,就向上快步跟著騾馬和衛厄。爭要將後頭那打總局基地來的隨行助理甩下去。山路陡險,亂石碎路,還要避著被折斷的樹木樹根,一眾專員走得氣喘籲籲,終於是趕在那人前頭,跟著衛神到了村子口。
等到古村口後,這行專員才回過味來:
不是,他們好端端的突然比拚起什麼啊!
紮著高馬尾,一路跟在衛神左右,但看著像道上人物多過隨行助理的獵裝男人這時拎著衛神的行李,不緊不慢地從後邊走上來,呼吸不變地從喘著粗氣的專員們身邊經過。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身形矯健地走向衛神。
一點青金石和紅瑪瑙的少數民族耳墜在男人微深的皮膚旁閃了下。
分外招搖紮眼。
監測站的專員們臉瞬間就黑了。
這穿黑獵裝的,到底是怎麼做到說不出的欠揍,讓人怎麼瞧怎麼不順眼的?
不順眼歸不順眼,待眾專員要回憶下這人叫什麼的時候,卻發現衛神和監測站負責人好像從來沒跟他們提起過——大概是總局基地那邊,不方便見光的人物。這麼一想,大家也心理平衡了些,帶著東西朝前走去。
衛厄站在村子口,微微眯著眼,打量這沒人居住的老村子。
村子搬空人也不過兩三年的光景,屋子大體還保留了原來的樣子。隻有一部分,在先前的山震裡,出現了牆體裂縫,村子口還歪斜了一根電線杆子。衛厄瞧著村子,主神從後頭過來,帶著行李站在衛厄身側一步開外的地方。
祂挑剔地審視這破敗的村子,瓦片蓋的屋簷,泥土牆麵,往下翻著牆皮。
“你們還建這種螞蟻巢?”
衛厄將手插在口袋裡,臉轉向祂:“那恭喜。”
主神微微揚起點眉梢。
衛厄語氣則浮起點虛假敷衍的笑意:“恭喜你晚上就要住螞蟻巢了。”
其他專員去檢查電線杆,看看能不能搶修電路出來,離他們並不遠。衛厄側過點身,聲音壓低:“在神明裡,也算獨得一份。你說是吧,婁助理?”
青年說話的熱氣擦過耳朵,主神身形微微頓了一下,隨即才麵色一沉,不是很友善地看著暗中嘲諷的供品。片刻,祂彎了彎唇,頗為詭異的笑道:“那也行。總不能比你還難伺候了,衛特遣專員。”
祂出乎意料的“好脾氣”好說話,衛厄反而審視地盯著祂。
主神慢悠悠的,單手拎著行李,一副精練助理的模樣。
衛厄襯衫紮在腰帶裡,沉著臉看了祂一會,沒從這詭神麵上瞧出點什麼門道,索性不去理會。這時,監測站的專員已經將歪斜的電線杆子修好了,村子口的路燈閃了兩閃,亮了起來。
修線路的專員叫王小七,王小七從簡易架子上跳下來,擦著額頭的汗笑道:
“好險村子搬沒兩年,不然停了這邊的電,修好也沒電用。”
另外一名監測站專員敲了敲隨行帶來的搜尋設備,在附近的山區發現了一個應該是“黑阿婆”的能量紅點。不過滇南崇山太過密集, 還多峽穀山坳, 地圖上的一個紅點看起來在這裡,真要找,恐怕得翻不少山路,拐不少山彎。
而滇南山區比閩南險惡,他們到的又是峽穀深峰,氣流變化很強,向來號稱“飛機墳墓”,不能像找血新娘“阿秀”那樣,直接飛直升機。這會兒天色將暮,深山裡漸漸升起了白霧。
監測專員扭頭問衛厄:“衛專員,我們是休息一晚,還是連夜找?”
衛厄單手插在口袋裡,眺望了一會綠沉沉的深山,片刻說道:“明天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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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峒木村保留了滇南傳統民居特色,土磚牆麵,木架的門框雕梁漆彩,顏色雖然老舊,仍然可以看出些當初的風味。村民搬走前,村子裡就通了電,隻是在山王山震裡受了些破壞,一時住不得人。
一行連人帶騾在村子裡轉了圈,最終隻能找到村西頭後來建的招待所。
招待所不大,通共就三間房間。
外頭掉漆的綠皮大鐵門掛著生鏽的鏈條,一開就嘩啦作響。
裡頭水泥牆樓外,有個小院子,院子裡還有口老式搖水泵壓水井。
房間不多,大家進來就開始收拾落塵蜘蛛網。騾子們待在一層,好奇地打量著陌生的新時代建築。主神這一路還算安分,但怎麼都不可能將祂丟去同其他專員待一間。衛厄壓著不快,拿刀一挑,將生鏽壞掉的鎖挑開。
房門嘎吱一聲開了,衛厄早有準備地後退一步。
撲麵的落塵灑向後頭的主神。
主神:“…………”
祂麵色微慍地看了衛厄一眼,冷哼一聲,那些灰塵還沒落到祂身上,就被無形的力量隔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