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就是不一樣,那群餓死鬼投胎的,也能這麼毫不在意地記在他賬上。夥計的一邊感慨,一邊弓著身,滿臉賠笑地站在原地。
萬家堡大壽的事兒已經講完了,夥計殷勤問道:“少爺您還有什麼吩咐不?”
“去給爺上兩盞能進口的茶食。” 魏少隨意地吩咐,手肘搭在太師椅扶柄上,派頭十足。
“好嘞。”
夥計兒得令,腳步沒動,人還在原地。
按照酒樓的習慣,回了這麼詳細的話後,夥計的總能得一兩塊的賞錢。魏公子哥這麼闊綽,出手打賞的肯定更多。要是能得個一兩半兩,給相好的買香粉的錢就有了。然而,還沒等夥計瞎幾把幻想,魏少比刀子還寒毒的眼神就掃了過來。
“杵著做什麼?還不滾。”
夥計一愣,半是委屈,半是嚇的,屁滾尿流地逃了出去。
直播間:“……”
直播間大概猜出了夥計的心思。可問題是……
【朋友,他這“魏少”說不定比你還窮!】
沒幾個錢的衛厄將夥計嚇走後,依舊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沒有起身的意思,手擱在扶手上指尖一點一點地敲著……在先前夥計提到萬家寶六九大壽的時候,係統麵板閃了一下,彈出新的任務提醒:
“請玩家進入萬家大宅,探尋壽宴”
係統任務提醒隻有這麼簡簡單單一行。
萬家堡萬老爺壽辰請的叫五財神,長生門“大真師”控製的詭叫五喜神。萬家管事接待進去的癩頭和尚佩戴了長生門的腰字牌。
這三個東西要是沒聯係,才叫奇怪。
要是萬家堡老爺請的“五財神”就是長生門大真師控製的“五喜神”,那這萬家大壽宴比起“福宴”絕不會像夥計口中說的“做財神,抬大壽”,給萬家老爺賀生那麼簡單。衛厄闔眼,像是倚著太師椅假寐。
同樣的任務更早出現在羅瀾舟的麵板。
他挨了頓打,被攆到酒樓的馬料圈裡,小二還往他後腰上踹了一腳:“讓你吃,讓你偷吃,給爺爺在這裡吃馬屎去吧!”
我看你長得像馬屎!
羅瀾舟暗罵,被踹進草料窩裡,嗬嗬傻笑地抓著乾草,半點異常的舉動都不敢有。一隻肉眼看不到的耳蟲在他們騷動的時候,從後腰爬到了他的肩膀處,孑孓一樣,一彎一彈,要是一個不好,就會鑽進他耳朵裡頭。
視線餘光掃著肩頭的耳蟲,估摸著今晚又得做法鎮壓一次,
不知道隔壁一隊的衛厄進城察覺到這玩意沒。
羅瀾舟隱隱有些心焦。
他出現在“萬家堡”的時間比衛厄這剛到萬家堡的人更長,聽到的,觀察到的事情也更多。
他也接到了進入萬家大壽宴的任務,
萬家大宅,是強硬進不去的。周圍的耳蟲密密麻麻,敢翻牆擰門的,就是一個死字。想進去,隻有得到“萬家老爺”的親自邀請。而萬家老爺,隻會邀請州府縣城那些有財力有地位的人。
這萬家寶不愧是一方的土皇帝,
根據羅瀾舟聽到的消息來看,連普通的鄉下員外郎,都不夠進萬家大宅吃正桌壽宴,隻夠在外頭吃點邊角桌。
而係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要求“進入萬家大宅”
他們玩家到地方,一窮二白,連身份卡都得自己給,怎麼可能拿得到萬家老爺的請帖?
“……好!好!這個好,再來一盤。”“夥計,夥計呢!這個酒再來兩、不,再來三壇!”
嘈雜的叫嚷聲從酒樓的二樓大通房傳下來,
羅瀾舟耳音敏銳,隔著半個院子都能聽到前門進人。二樓不斷叫嚷上酒菜的聲音,更是聽得清清楚楚,大盤雞鴨,手抓羊肉的香味打上頭飄下來,直往他的鼻子裡鑽,羅瀾舟肚子頓時咕嚕響了一聲。
媽的,一群難民都吃得比他好!
***
衛十道、沈富勇一行人風卷殘雲,吃得滿口流油,連袖子都濕漉漉地往下滲水。十幾個餓了好些天的難民,吃得眼睛發直,手口部停。就連一開始還有點顧忌的鐵哥兒,在貨真價實的大肉菜端上來後,都忘了先前的擔憂。
“好吃,好吃,這個好吃。”劉三牛一邊往嘴裡塞著東西,一邊嚷嚷。
沈富勇一把將他的袖子從羊雜湯上推開,自己不顧燙手地往大托盤裡搶東西。
“好吃,好吃,俺在大壩山就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
“俺在清河村也沒嘗過。”
進進出出送菜清盤子的夥計都被他們這餓死鬼投胎的架勢嚇到了。
管事的進來看了一趟後,拔腿到前頭尋了正在打算盤的掌櫃的。管事的火急火燎說了幾句,掌櫃的打算盤的手一停,急忙將先前去伺候魏少的夥計喊了過來。一聽夥計的說,魏少爺連個賞錢都沒給,掌櫃的臉色就變了。
二層的那些餓死鬼,專挑酒樓招牌鎮座的大菜點。
用的是上好的花雕酒,上好的北地羊。
一趟三桌下來,沒個百八兩銀子付不起。
為的萬家老爺做大壽,萬家堡幾日沒開鎮,燕塘春沒了顧客,連日一兩銀子都沒進賬。
掌櫃的有心要從肥羊身上撈一筆,特地讓廚子有什麼最貴的就用最貴的。而夥計的說,那些餓死鬼跟著的魏少爺,連個盤纏褡包都沒帶,身上也沒個放銀兩的地方。這筆錢要是討不下來,回頭酒樓真正的東家問下來,自己有得是掛落吃!
一想到這,掌櫃的頓時有點慌了,連算盤都不打了。趕緊地,讓人送了兩盤茶點果子過來,自己親自端著上樓去。
“少爺,您要的茶點來嘍。”
掌櫃的腳步匆匆地敲開上房的門,見那位“魏少”還端坐在裡頭,這才鬆了口氣。
魏少端坐在太師椅上,懶洋地瞟眼過來。
掌櫃的心稍稍安了安,畢恭畢敬將手中的茶點放到了“魏少”手邊的桌上,滿麵堆笑地道:“少爺,您看,這是我們‘燕塘春’金字招牌的點心,用的上好的麥粉,細細地磨了加棗粉,小火蒸出來的。您看看,合不合心意?”
掌櫃的進門前,“魏少”正百無聊賴地翻著上房裡的折扇,
茶點一放下,他才擱下折扇,翻檢起這送上來的茶點,
也不說好,也不說壞。
一塊茶點挑剔過一塊茶點,就是沒說個吃字,也沒說個賞字。
那慢悠悠的架勢,讓掌櫃的一顆心不由自主又緊巴了起來。
哪有真正的大少爺出門不隨手賞下人幾塊銀兩的?
管事的偷聽過二樓大通間裡那群鄉巴佬的對話。那些鄉巴佬的,都是打遠一些的北邊窮山村子過來的,十個人十個不同村子。這魏少爺的一身氣度是有些看頭,可是若真是哪家的少爺,那肯定帶的下仆都是自己那地兒的。怎麼可能又是清水河,又是大牛壩,十裡八鄉分散得跟雜牌軍似的?
除非他是外地來的,路上小廝仆從都死光了。
小廝都死光了,就算原來真的是大少爺,身上估計也沒剩多少油水了。
想到此處,掌櫃的手心冒汗,又試探道:“少爺好一表人才,小的從來沒見過少爺這樣俊的人物,不知道少爺是哪裡的魏家人啊?”
“本少本家不在這。”魏少慢悠道。
一句話,讓掌櫃的心涼了大半。
這種說法,想從近處讓家裡送錢過來肯定不可能了。
“那……”掌櫃的勉強笑道,“那少爺您是否需要我們客棧替您給家裡送些口信?世道亂著嘞,您一個兒在外,怕是得給家裡報個平安。”
“你什麼玩意,敢對本少指手畫腳?”魏少將茶點拍回盤中。
他容色冷狠下來,可態度雖然狠,卻從頭到尾沒提半個錢字。
直播間屏幕上方,燕塘春掌櫃的對衛厄的印象一變再變,從【有錢闊少、上好肥羊】到【落魄大少,不知哪裡來的】再到【逃難少爺,付不起錢,吃霸王餐】。
直播間看得提心吊膽,同時硬生生被折騰出幾分無語:
……不是,掌櫃的,你都懷疑他付不起錢了,你還硬是不懷疑他是個少爺?
你們是不是有毛病?
印象一掉成‘吃霸王餐的沒錢逃難大少’,掌櫃的對衛厄的稱呼,馬上從畢恭畢敬的少爺,改口成了客官,“客官您看,這兩盤白雪雲風糕是半兩銀子,一間上等雅房一晚上一兩,樓下其他客官的賬有些不大好算。您看,是要先付了茶點上房的賬,還是等下頭的賬算好,再一並合計過來?”
“少拿這些雞零狗碎的煩少爺,一塊兒記賬上。”魏少沒抬眼。
他態度倨傲,卻仍然一字不提怎麼付錢的事。
掌櫃的越發心涼,強撐笑道:“好嘞,小的就給您記上,不過,本店小本經營,可能不大方便記賬,都是走的現結。客官您看……”
“怎麼?”魏少陰惻冷笑。
自此,他眼皮子終於一抬,暗紅的眼瞳瞥向掌櫃的,目光刀子一樣,刺得後者一個心驚,隻覺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清清楚楚攤在了天光底下。
“繞來繞去,以為少爺我現在落魄,當我付不起錢是不?”
掌櫃的對上這魏少的視線,後脖頸一陣寒氣直躥到天靈,退了一步,下意識連道:“不敢,不敢。”
話音未落,桌子那頭的魏大少先自“啪”的一聲,將一樣東西拍在了桌上。
燈光下,火燭一閃,奪目的珠光在火焰中閃耀。
魏少緩緩地將手移開。
他手一移開,掌櫃的眼瞬間就直了。
被魏少拍在桌麵的,是一柄黑色犀牛鞘,金柄鑲金珠的寶刀。下彎弧形的刀柄刀尾是純金的,刀鐔上鑲嵌著紅寶石、綠翡翠。再往下,則是一連串的閃閃發光的小綠寶石,綴成一條蜿蜒的綠寶石蛇,銜咬在刀柄上。
——好一把璀璨奪目,珠光連爍的寶刀!
天下商賈分南北,刀也分南北。晉北挨著蒙古,蒙刀什麼樣子,掌櫃的沒少見過。甚至從關外私帶進來的蒙古刀,因為鋒利、精良,堪稱殺人利刃,在見不得光的交易裡,比黃金還貴重。
但魏少拍在桌上的這把刀,風格卻與蒙刀截然不同。
裝飾華麗精美,而更像是南邊滇疆來的刀。
“燕塘春”掌櫃的有些眼力,瞧得出這是一把貨真價實的、非滇南勇士不得使用的滇寨寶刀!
雖然什麼來路,瞧不出來。
可彆說其他的,單就是刀鞘上華麗的紅寶石裝飾,撬一顆都夠買下整座燕塘春大酒樓!
衛厄將“護撒刀”拍在桌麵,這是“阿昌族密寶”,給最驍勇的武士的寶刀,用了整個阿昌族的所有貴重珠寶,刀鞘比普通的護撒刀華麗許多。在副本裡,黃金珠寶並不怎麼值錢,武器裝飾得再華麗,那也隻有效果好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