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過三響的天色,兩輛板子車歪歪斜斜,衝進了一片破敗的荒村。
拉車的驢子和“馬”噗通兩聲,栽進雜草堆裡,呼呼喘氣。
驢子和馬都癱了,車上的人東倒西歪的滾了下來,心有餘悸的跌坐在草叢裡,不時扭頭回看來的路,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後麵追似的。
“好了好了,雞鳴過三遍,又出萬家地界,那東西不會追上來了。”板子車頭下來的個黑布褲漢子喊道。他擦了把汗,在雜草叢裡蹲下,心疼的看栽倒在地上的驢子和馬,“哎呦,可把五毛它們累壞了。”
“石頭馬也會累?”
從板子車顛簸滾下來的羅瀾舟吐槽道。
栽倒在雜草叢中的,除了那匹瘦巴巴的老驢子是真的,其餘五匹馬,都是假的。一栽倒,立刻在草叢裡變成了灰白的石頭馬——還特麼的,是鎮陵守墓的那種。
“咋的不會累?”漢子瞪了羅瀾舟一眼,“你瞧瞧你瞧瞧,俺的五毛它們都流多少汗了!”
羅瀾舟不信的轉頭脖子,艱難抬頭一瞧,
嘿。
彆說,還真的是。
倒在秋黃雜草中的五匹石頭馬,馬脖子、馬鬢布滿道道深色的汗漬,活像流了一整晚的汗。羅瀾舟瞧得眼直——
羅瀾舟他們確實是逃了一整晚上。
萬家堡城門口撞到衛厄他們時,羅瀾舟連問句發生什麼都來不及。一張恐怖的、詭氣森森的巨大神臉就從萬家鎮裡的黑暗中浮出,速度極快的朝他們衝殺過來——所過之處,牆倒屋塌。
當時,從衛厄背後衝出來的漢子罵了聲老天爺嘞!
就將手放進口裡,奮力吹了聲口哨。
口哨一響,哐裡哐當、哐裡哐當,一匹奇瘦奇醜的老驢子拉著兩個板車,從城門外的黑暗中躥了出來。漢子二話不說,招呼他們跳上老毛驢拉的板車。一匹驢子拉不動這許多人,漢子再次將手伸進懷裡。
這一次,他摸出來了六七個小石馬。漢子將石馬往地上一丟,石頭刻的小馬,轉眼變成了威風凜凜,神俊非凡的高頭大馬。
五匹石頭馬,和一匹老毛驢一起發力,
板車跟上了火風輪一樣,從萬家堡門□□出,一路哐裡哐當的奪命奔逃。
搭在板車上的人就沒有比這更差的逃生體驗。
晉西北的黃土地山溝溝繞山溝溝,出了勉強算得上平坦的萬家堡,地形就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大黑天晚上的奪命狂奔,壓根就看不見路。全靠五匹石頭馬和老毛驢以驚人的反應速度。
“茲——”從一個山坡梁子的拐角轉過去。
板子車上的人鼻子尖,就擦著黃土坡而過。
“刷——”從另一個山溝彎子漂過去,
板子車上的人全部向前傾斜,抓著破板子車的車廂木板,以免向前栽進溝壑裡。
板車狂奔的時候,兩側、背後的黑暗裡,還不斷的浮出一座座幽紅的神龕,神龕每出現一座,就從暴然探出一張恐怖的五財神麵。好多次,板車的人都險險兒從幽暗中的詭異神麵口中逃出,差一線就會被咬成碎片。
不得不說,那漢子一看就是個積年逃跑的行家。
他一路上,不斷從懷裡摸出各種東西。一會兒是分出三四道相同的車影子,一會兒是放出一地的石頭小狗阻礙追擊。有幾次,油彩神像的巨口咬下來的時候,漢子一把石頭子飛出,強行喂了油彩神像一口的巨石獅子、巨石饕餮。
“真是見了邪了……”
費力地將視線從石頭馬上移開,羅瀾舟在草叢裡咕嚕栽下。
逃了一整晚,沈富勇、劉三牛、羅瀾舟等人倒在地上喘氣。鐵哥兒解下栓毛驢的繩索,放它輕鬆一會兒。在毛驢不遠處,燕塘春掌櫃兩眼發昏,口中喃喃念著一些顛三倒四的話,一會兒說五財神饒命,一會兒說俺再也不敢往酒裡摻水了。
衛厄坐在板車上,手搭在木板邊沿,微微調整呼吸。
就在此時,嗒嗒的馬蹄聲從後頭傳來。
眾人一個激靈,猛的翻身坐起,手按到了腰間的武器上。
下一秒,沈富勇、劉三牛他們露出了錯愕的神色——騎馬趕上來的人,不是彆人,正是神色陰沉的婁二。不知道為什麼,他居然沒在板車上,而是自己單獨騎馬從後頭趕上來,眼下看魏少的眼神,就像要將他生吞活剝一樣。
眾人一略加回憶,忽然一滯——
昨晚一群人趕到城門口,兩架板子車從黑暗中衝出來,大家夥急著逃命,沒時間清點人數。魏少手底下的婁二,那會子似乎是跟著魏少在一起斷後。
而當時是……
是魏少直接催促他們上車的?
氣氛突然變得古怪起來,沈富勇、劉三牛、燕塘春掌櫃、土匪頭子們莫名往後挪了挪——這、魏少和婁二一塊兒斷後,結果魏少命令立刻趕車,跟在他身邊的婁二卻被直接甩下去了?
刹那間,土匪頭子、衛十道、燕塘春掌櫃們腦補出了一堆“掌事大少嫌憎舊姘頭,來到晉北後,想借險境除掉舊姘頭”的大戲。
魏少姘頭兼下仆的“婁二”氣息不善,眾人驚惶地看向魏少。
“魏少昨兒坐車,坐得舒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