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去火車站。。”
顧明月自帶氣場, 周倩低著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更不敢撒謊,說出的話都像是小聲哼哼。
“這麼晚還要去火車站, 是要去接特彆重要的人嗎?”
“是, 呃,不、不是, ”周倩聲音更小了。
或許是顧明月的態度過於平和,沒有她母親的歇斯底裡和漫天指責。
周倩輕聲開口:“顧姐,你不要告訴彆人,我是要去找個特彆重要的人。”
“找誰?”顧明月開了自家門, “這麼晚了估計也沒幾班火車了,不如跟我一起進家裡喝杯水?我大你幾歲,說不定能幫到你。”
周倩瞬間門抬頭,眼含希望:“真的嗎?”
顧明月又恢複到言笑晏晏的樣子:“當然, 快進來坐吧。”
小白兔周倩被忽悠著進了家門。
顧明月讓她坐在客廳, 給她倒了杯熱可可:“這是我朋友捎來的飲料, 嘗嘗看合不合胃口?”
周倩禮貌地捧起來抿了兩口,香醇濃密,又帶微苦。
小姑娘正處於不愛甜的青春期, 還挺喜歡, 多喝了幾口。
“好喝的。”
顧明月晚上吃過正餐後, 水都很少喝, 怕睡起浮腫,隻端起杯子聞了下。
“你是要去找你爸爸嗎?”
她沒經曆過家庭溫暖,也沒有小女孩的青春敏感時刻,有的隻有無儘的奔波勞累,整合所得知識, 沒什麼心情的猜測道。
毫無意外,測偏了。
她運氣真的是很不好。
“不是。”周倩捧著杯子又扭捏起來。
顧明月看她一瞬,表現出不信的樣子,手指翻著自己這幾天的行程安排。
“是嗎?”
“顧姐,真不是去找我爸爸。我知道我爸爸並不希望我去找他。”周倩性子敏感,兩個手緊緊抱著杯子,並不是個傻子,“他不想見到我。”
“抱歉。”顧明月停下手上動作。
“沒關係。”周倩抿嘴,猶豫了很久,還是對顧明月說了實話,“我其實是想去找我的美術老師。他去林城了,我想去找他。”
“嗯?”顧明月匪夷所思,視線輕落在周倩臉頰上。
“就,就是想謝謝他。他對我真的很好很好。”
小姑娘第一次對人說這話,臉頰紅紅,頭地的更低了。
少女慕愛,不外如是。
“你美術老師結婚了嗎?”
周倩沒想到顧明月能這麼直白,抬起頭,臉色都有些白,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沒有,他、他剛畢業。”
還行,至少有最基本的道德。
“但他回去就說不定了。”周倩委屈起來,整個人都從心底透出一種難受,“他真的很好很好,會鼓勵我畫畫,會當眾表揚我,會給我獎勵,也會傾聽我的所有想法,好的壞的情緒他都能在課上及時發現。跟他相處,顧姐,我真的覺得很舒服。”
“所以,你就要去找他?拋下你媽媽孤身一人去火車站?”顧明月看向周倩,問的毫不留情。
這個時代的言情小說總是過分誇大愛情,自以為是的愛情高於所有的一切。
小姑娘天真,總是沉溺於自我感動中。
周倩辯駁:“沒有,我、我見了老師就會回來了。”
人的情緒很複雜,總會在最緊急的時候下意識啟動自我的防護。
她聲音低低,一看就有所保留。
顧明月引導問了下她美術老師的個人信息:“你老師年紀叫什麼?年紀多大?怎麼知道他是去林城了?看他的火車票了嗎?”
“嗯,”周倩防備心很強,隻回答自己想說的問題,“那天我幫他送班裡作業,無意中看見火車票。他才跟我說他要回家了,讓我以後堅持畫下去,好好畫畫。”
“可是,我媽已經停了我的畫畫課,說是家裡沒錢供我繼續上。但她轉頭就給我報了兩門正課補習班,扔了我的畫畫本,每天還要檢查我的書包,盯著我寫作業!她都不明白,那些東西我根本聽不懂!”
長期壓抑的小姑娘露出自己的叛逆一麵,想抓住的東西有很多卻什麼都抓不住。
顧明月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聽一個女孩深夜哭泣,時不時地給她遞一張紙,間門或一目十行的調了下時間門安排。
等她忙完手頭上的事,周倩哭聲還沒停止,眼眶紅紅,聲聲啜泣。
坦白說,顧明月很難感同身受。
她沒有經曆過太多的校園時光,也沒有被人嗬護著精心照顧。
沒有哭泣的成本,更沒有深夜矯情的時間門。
“我很羨慕你的無畏與勇氣。”顧明月麵色真誠,“如果是我,我做不到。”
也不會去做。
“因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林城,江市開往林城的火車,站點很多,沒有人知道他會不會中途下車。”顧明月收起手邊的本子,換了個企劃,看她一眼,繼續道,“而且,我還會怕夜裡街上流竄的小偷、巷子裡的醉漢、火車站上的拐.賣、下車後全然陌生的恐懼。不熟悉的街道,不認識的城市,都隻有你自己。”
周倩“噠噠”地又往下掉眼淚。
顧明月笑地更加溫柔:“我從不否認世界上的好人有很多,但同樣的,我也明白我所遇到的每個人都不全是好人。比如我,”
她拿筆敲了下周倩的杯子:“你我真正熟悉也不過幾日,夜裡就敢跟著我上門,遞來的東西你也都敢喝,膽子是真不小。”
小姑娘的臉瞬間門被她嚇白了,心“咚咚”地猛跳,手“蹭”一下收回,不敢再碰杯子,嘴唇蠕動:“顧、顧姐。”
“現在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晚了點?”顧明月見她都開始哆嗦了,點到為止,“沒給你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隻是跟你提個醒,越是看似無害的東西往往傷你最深。”
“做個聰明的女孩,首先要學會對自己負責。其次,學著獨立,不去麻煩彆人。你現在即使找到你的美術老師又如何?你連自己都養活不起,十有七八還是會被他送回來,你信嗎?”
那還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顧明月抬頭看了眼牆上掛的時間門,已經超過她夜裡睡覺的點,沒再多墨跡:“至於你說的畫畫班,如果你還想學的話,我可以借錢給你。”
周倩已經不太相信她了,但沉默許久,還是忍不住偷瞥她:“真、真的嗎?”
“嗯,你畢業之後還我,利息按著銀行的貸款利率來。”顧明月翻了下手裡的資料,“支持分期付款,從你不上學的那個月開始還。”
她沒有什麼憐憫,多一分的善心源於周倩的天賦。
帶著投資的善心,並不值得被稱頌。
她公事公辦,自帶氣場,周倩卻又踏實起來。
“可我媽不會願意的,她說我成績不好,不讓我再學了。”她看向顧明月,眼裡又升起了希望。
但很顯然,顧明月確實沒有多少良心。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她甚至還笑了下,“小妹妹,你要知道幫助不是救助,不可以要求太多,也不會是整個覆蓋。就好比你摔下了斜坡,我願意伸手拉你,但你也要自己努力地往上爬,抓著一切能抓住的東西,拚了命地努力,才會有想不到的新生。”
顧明月實在不是個當人生導師的料,又看了眼時間門。
“時間門不早了,你也該回去睡覺了。”
她開門,目送周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