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開門!懂不懂點規矩?”
“不懂。”
顧明月退後一步,而後,毫不留情地把門“嘭”地一聲關上。
這個時候的家屬院上下樓梯都是不鋪地板磚,純水泥,簡單的很。
步梯裡整天過人,對著樓道口窗戶,風吹日曬的,落地都是滿滿的灰塵。
門“嘭”地關上,卷著風,帶著地上的灰又蕩到半空,迎麵打在女人身上。
趙萍伸手揮了幾下空氣,整個人都驚呆了。
哪來的這麼不孝順的媳婦?!
“你給我開門!反了你了!”
“開門!”
屋裡,顧明月全當沒聽見,衝著楊姨安撫一笑。
“沒事,姨,你該忙忙你的。”
費的又不是她嗓子,她才懶得搭理,慢悠悠洗漱完,又換了身衣服。
門外的叫聲依舊沒聽,鄰居都受不了了。
一梯三戶,中間的鄰居開門出來。
“大早上的你敲什麼敲?星期天你不休息啊?”
趙萍常年乾的力氣活,粗聲粗氣衝著鄰居吼回去:“我敲我兒子的門,礙你事了?”
“那你也不能一直敲啊?”鄰居不高興地抱怨,“誰家不趕在周天休息?”
“那你有本事彆住這啊?嫌吵你就搬出去啊?誰讓你跟我兒子住一起的,活該你受著。”
咄咄逼人,毫不講理。
“這可不是她兒子的家,”顧明月拿著電話又開了門,語氣涼涼道,“沒見過。”
“我看啊,十有七八就是那拐子,想的新招,特意上門騙孩子,還是早點報警好。”
鄰居看趙萍的眼神瞬間就變了,連聲附和:“對對對,趕緊報警。”
九十年代正是拐子猖.獗的時候,提到拐子大家都恨不得拿刀剝了他們的皮。
尤其是一二十的女生和小孩都是危險的目標群體。
鄰居家也有個剛上中專的閨女,聽見這話連忙把自家門鏈也給扣上了。
趙萍氣炸了:“你說誰是拐子呢?聞酌呢?你讓聞酌出來,我是他媽!看看還有沒有天理了!”
“你剛還說是我媽呢。”顧明月收回停在她眉眼處的目光,“怎麼現在騙子流行上門當媽了嗎?這是什麼新招?”
“可彆跟她廢話了,這一看就是拐子,趕緊報警,先把人抓了再說。”
“抓了就要判刑!”對門的周倩也把門打開,聲音小小地,“我們學過,拐.賣是犯法的。”
顧明月手按著號碼鍵,語氣平淡地補充:“不止是拐賣,上門鬨事也是要被扣起來的。”
“對對對,不管怎麼說,就不能讓她跑了!趕緊報警,逮起來!”
“我已經報過警了。”周倩乖乖舉手。
“那咱們幾個就看著她,可彆讓她跑了。一大早上就來咱們這鬨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沒安好心。就算不是拐子,也不會是個好人。”鄰居義憤填膺,說著就又想開門出來。
人最怕處於弱勢,尤其還是幾個人對著自己一個,心瞬間就虛了。
趙萍下意識就想往後退:“你才不是個好人,這就是我兒子的家。我、我明個兒再來!”
生怕彆人拽著她胳膊不讓走,趙萍拽著個身子慌不著急地跑下樓梯。
——
顧明月跟聞酌早出晚歸的,跟周邊鄰居鮮少有來往。
周倩算是個特例。
趙萍一走,中間的鄰居衝著她笑笑就進門了。
周倩卻沒關門,“噠噠”地從屋裡走出來,歡快地喊她:“顧姐。”
“你剛真報警了?”
“才沒有,我們家都沒電話。”
吃一塹長一智,小白兔都變聰明了。
“我就是不想讓她再騷擾你。”
周倩脖子上掛著鑰匙,換鞋出來的時候,還拖著半兜石榴,慢吞吞地開口。
“顧姐,這是我舅昨天送來的石榴,家裡自己種的,可甜了。我媽讓我給你送點。”
顧明月不是個孤島性子,鄰居間的正常往來,她都能很愉悅地選擇接受。
“那也太多了,替我謝謝你媽媽,我很喜歡。一看就特彆甜。”
“就是甜,”周倩悄默默地關上自己家的門,手纏著掛鑰匙的繩子,“嘿嘿”一笑,還有點不好意思,“那顧姐,我能去你們家待會兒嗎?”
“當然可以。”
顧明月笑著請她進來,剛好楊姨也做好了飯,取下了圍裙,正準備走。
“明月,石榴給我吧,我給你剝好再走。”
吃石榴也就是吃個自己剝的樂趣,顧明月泥裡長大,也不習慣有人這樣照顧。
又不是殘廢了。
“沒事,姨,你走吧。我自己剝著吃。”顧明月開門送楊姨出去,沒讓她再忙活,“您路上小心。”
“你快進去吧,”顧明月就是她這一年的鐵飯碗,楊姨對她老上心了,“可彆刮著風了。”
“曖。”
楊姨走後,小社恐周倩明顯自在些,也敢坐全椅子了。
“一起吃點吧。”顧明月進廚房給她拿筷子。
最近省裡要來檢查,周倩媽下縣回來後就沒歇著,又忙著給領導整理資料,早上走的早。周倩確實沒吃飯,本來打算一會兒下樓買點的。
小姑娘撓了撓頭,不大好意思。
顧明月揣摩人心很到位,把粥推過去:“就當陪我了。”
楊姨手藝真挺好的,家常菜做的很有味道,早起還喜歡熬粥,放點南瓜。
聞酌不吃甜,顧明月戒糖,家裡粥一般都不放糖。
但南瓜綠豆煮出來的米粥,不用放糖都帶著南瓜的甘甜,甜滋滋。
周倩也喜歡,捧著喝了一小碗,又夾著桌上的菜就著吃了大半個饅頭。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期間筷子都沒停過。
吃到最後,毫不意外地撐了,差點忘了正事。
“顧姐,”周倩幫著收拾桌子,手扣著桌墊,也不會婉轉,“我決定了,我還要繼續學畫畫。”
“你媽媽同意了?”
“她說隻要我每天按時回家就行。”
周倩提起畫畫,眼裡就有神采:“學完畫畫出來,我就算以後當不成畫家,也可以當個老師,教小朋友們畫畫。至少,我以後不會後悔。”
這或許就是年輕的意義,不必瞻前顧後,也不用發愁生計,熱烈且真摯,勇敢且向上。
“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是一件特彆棒的事!”顧明月收起她帶來的紙條,一目十行的掃過,簽字,“更棒的就是要堅持下去,不辜負畫板,也要對得起自己。”
“顧姐,”周倩看向她,眼睛亮亮的,“我一定會的。”
顧明月笑了:“那我就拭目以待。”
周倩被她看的臉頰紅紅,小手握拳還想再說幾句,就聽見家裡門響。
聞酌開門進來,手裡還拎著他那個皮包。
周倩就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天生怕聞酌,瞬間氣癟了。
“顧姐,我回家了。”
“去吧。”
周倩貼著牆,小聲地喊了聲“姐夫”,也不敢看聞酌的臉,撒腿就跑了。
再沒有之前的慢吞吞的樣子。
顧明月都習慣了。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顧明月看了眼牆上掛著的時間,“還不到中午。”
“接你去做衣服。”
聞酌是正兒八經的爺們,性格仗義朋友多,說出去的話落地生釘,不扯犢子,也不會侃大山。
長於市井,見過百態,他厭煩一切沾染他父母身影的性格。
他努力地長成了自己的樣子。
顧明月還真有點驚訝:“那你等我去換身衣服。”
無論聞酌為她做什麼,顧明月永遠會在瞬間給予他最及時、正麵,也最積極地回應。
不會輕易挫傷他的積極性,用心可貴,堅持很難,可放棄卻很容易。
習慣了放棄,往後的日子也就隻剩下了搭夥。
顧明月不需要搭夥,她一個人的日子過得也足夠精彩。
她興致勃勃地換了身漂亮裙裝,出來的時候還在聞酌麵前轉了個圈。
“好看嗎?”
聞酌視線落在她的小腿上,覺得不大行:“冷不冷?”
“不冷。”
這才哪兒到哪兒,早幾年的時候,她冬天還穿裙子呢。
顧明月拿著自己的小包,滿臉都是要逛街的驚喜:“走吧走吧。”
聞酌沒動,從櫃裡又給她拿出了條牛仔褲。
“再穿件。”
哪有裙子下麵穿牛仔褲的?
顧明月打死都不要穿,隨口哄他道:“這才剛入秋,氣溫高著呢。不穿不穿,再說,我那褲子都穿不上了。不是要去買衣服嗎?買到合適褲子再穿。 ”
聞酌拗不過她,又給拿了個小薄毯子,蓋腿。
關門上車的時候,他還覺得不太滿意。
顧明月轉移他注意力,神神秘秘:“聞先生,我要跟你說個事。”
聞酌打著轉向燈,拐了個彎,神情冷淡:“說。”
“我今天大概、也許、可能是見到你媽了。”
“嗯?”聞酌表情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