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蕭文心裡的火雖然散了,可仍是不讚同應翩翩太過輕信韓耀,親近這個韓耀送過來的韓小山。
他心裡琢磨著這件事,大步流星地到了回廊下,正好看見站在那裡等著被“召幸”的池簌,“新人”和“舊人”對視一眼,俱覺滑稽,兩廂無語。
蕭文本來要跟池簌擦肩而過,轉念一想,又停住了腳步,向著池簌道:“哎,你叫韓小山是吧?你要是不想伺候裡麵那位,不如我幫你想個法子裝病如何?”
池簌搖了搖頭,道:“我得罪了應公子,裝病隻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倒不如讓他罰一罰出口氣,再認個錯,或許日後就能被放了也說不定呢。”
蕭文打量著他,冷笑道:“聽說你不過是偷拿了個荷包,就被痛打了一頓,差點連半條命都沒有了。就算原來惑於色相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現在也該有所了解,被折騰成這樣,你就不記恨嗎?”
池簌笑了笑,說:“我生性不愛與人爭長論短。這世上很多事原本也沒有道理可講,即便是憤怒不甘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再說,若真是被人欺負了,那……”
蕭文道:“怎樣?”
池簌的唇角刀鋒似的微微一挑,隨即又頗為克製地將那抹冷意抿了回去。
那自然是靜靜蟄伏,伺機而動,出手便是斃命的殺招,不給敵人留下半點生機,管他是王孫公子還是天皇老子,隻要礙了自己的路,都得下地府。
曾經他就是這樣一步步爬上教主之位的,如今一無所有,難道便不能重來一回了麼?
池簌抬眼衝著蕭文笑了笑,和和氣氣地說道:“那就想開些,退一步海闊天空,權當長個教訓,僥幸逃過一劫,下回改過是了。”
雖然他和應翩翩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同,但不知為何,跟這個人說話,蕭文竟然感到了一股與剛才相似的氣悶。
他沉默片刻,盯著池簌,冷聲說道:“那你記好,你不是沒有機會走,現在既然自個兒選了留下,與他人無尤,就給我好好伺候著。我家這位少爺,雖然性子不好,脾氣討嫌,還喜怒無常,任性妄為……”
池簌:“……”
蕭文總算說夠了,頓了頓,終究不情不願地說了下去:“……但實則心地善良,心性最是磊落坦蕩不過。你若不存壞心,他也不會對你如何,若是你鬼迷心竅,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傷及於我家少爺——”
他哼了一聲:“應家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勸你莫要嘗試!”
警告了池簌之後,蕭文便轉身離去。
房中的應翩翩翻了幾頁書,看到係統界麵不斷閃動,問了一句,得知是在重算人物獲取的好感度和魅力值,也就不再理會。
這時門已被人輕輕叩響。
應翩翩說了句“進來”,將手中的書放下,抬起眼來,隻見進門的正是池簌。
此刻池簌洗漱乾淨,又換了一身衣服,樣子要比之前齊整了許多。
應翩翩發現,自己早上隨口說的話竟說中了,這人的模樣還當真是生的極好,眉目俊美,溫文儒雅,如靜水明月,不起半點平波。
應翩翩衝他招了招手,懶洋洋地笑道:“離近點,讓我好好看看。”
池簌依言上前,垂手而立。
應翩翩則斜倚在寬大的太師椅中,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寢衣,發冠也摘了,烏黑長發散下來披滿肩頭,明明是慵懶柔和的姿態,那雙美目中透出來的目光卻是清亮冷澈,明湛迫人。
他打量了池簌一會,問道:“讓你來伺候我,你甘願嗎?”
池簌道:“小人仰慕公子已久,能有這樣的福氣,自然是千情萬願的。”
“是嗎?”應翩翩笑著說,“可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這句話中的誠意呢?”
池簌正開口欲答,冷不防應翩翩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猛然將他的身體扯向自己。
那個瞬間池簌本能的自衛殺機倏然而動,差點便暴起反擊,硬是忍住,抬手撐在應翩翩身體兩側的椅子扶手上,定定看向對方。
兩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聞。
池簌聽到窗外草葉微動的聲音,想起剛才蕭文和應翩翩的對話,心念一動,暗想:他是故意裝作與我親近,惹那個鎮北侯吃醋嗎?
他一時沒想好自己要不要配合,稍一猶豫之間,已經感覺到對方湊近自己耳畔,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春風化成的遊絲,順耳而入,一圈圈纏繞上心頭。
這樣溫柔、纏綿的姿態,語氣卻十分冷冽,如冬日梅花蕊上甜蜜的冰雪:
“你是安國公韓燁之子,本應為世家貴胄,卻因生父寡情,嫡母凶悍,不得不流落在外,淪為一名市井混混。你的母親時常被安國公夫人派人羞辱嘲罵,鬱鬱而終,你為了保命,隻能裝出沒出息的樣子則落魄度日,處處遭人嘲罵白眼。”
池簌心中一震。
應翩翩低聲說:“韓小山,我說的沒錯吧?”
池簌頓了頓,亦低聲道:“微賤之人,命如螻蟻,讓公子見笑了。”
應翩翩慢慢地說:“並不可笑。‘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甘心過這樣的一生,也不是願意屈居於人下之人。”
他抬起一隻手,指尖虛虛在池簌眼前劃過,唇邊挑起輕笑:“在這裡,我看到了欲望和野心。”
應翩翩鬆開了池簌的衣領,池簌卻一時沒有起身。
應翩翩的氣息之間帶著淺淡而纏綿的冷香,令他想起大片大片的罌粟,豔麗的花瓣中包裹著罪惡與貪欲的汁液,危險卻又芬芳欲滴,誘人品嘗。
他想,原來自己穿越的這具身體,竟也是韓燁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