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夫人要去剛才的佛堂中找鐲子,有名夫人好心勸說道:“王夫人,不過一隻鐲子而已,眼下那佛堂中很不安全,我看你不如彆拿了。”
王夫人衝她感激的笑了笑:“多謝您。那鐲子是亡夫生前所贈,我這些年一直戴著,若是彆的就算了,這隻卻不能不要。我去拿了便回來。”
她說著便扶了婢女的手離開,留下其他人不由紛紛感歎,覺得王夫人和王蒼夫妻情深,王蒼甚至這麼多年膝下無子都的感覺。
雨意侵衣,他們說了這幾句話,又都重新回到了禪房之中。
吳培則暫時被押在隔壁,由幾名侍衛看守著,他也不反抗,隻是閉目休息。
應翩翩坐下來,四下看看,忽然招手把梁間叫到身邊,低聲問道:“曉蝶呢?”
一旁池簌的目光立刻望了過來。
梁間不知內情,隻看見這幾日少爺屢屢為了這個杜曉蝶同武安公鬨彆扭,心裡非常擔憂。眼下他家這個沒眼力見的少爺竟然還當著武安公的麵這樣問,弄得梁間十分焦灼,衝著應翩翩連連使眼色。
偏生應翩翩長這麼大,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看人眼色,反問他:“怎麼,你長針眼了?眼珠子要是實在難受,不如挖出來扔了吧。”
梁間被他一損,不敢再擠眉弄眼,隻好在心裡連連長歎,含糊其辭地說道:“奴才也不知道。原本就是她求著您硬要跟來這裡的,說不定是跑到哪裡去看新鮮了呢。”
應翩翩還沒說話,旁邊的池簌已經冷笑了一聲,淡淡地說:“發生了這麼多事,你倒是還有心思惦記著她。”
應翩翩道:“她一個姑娘家,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找不見了,我難道不該多問一句?”
池簌道:“應大人最是憐香惜玉,可以。隻是你莫忘了,杜家兄妹已經被卷入到了這樁刺客案之中,你如此信任於她,她卻未必是什麼好人。”
應翩翩這次卻沒有反駁池簌,過了片刻,他方才輕輕歎息一聲,說道:“我隻是看她孤苦無依,不免想起我娘,所以多照顧了一些。至於想如何做,那就由得她吧。”
池簌不料他這麼說,微微一怔,仿佛是心軟了,便沒再說什麼,房間裡一時沉默下來。
池簌和應翩翩的表現也令其他人看在眼裡,心中都不免暗想,看來武安公實在是十分喜歡應大人了,雖然吃醋吃的天昏地暗,聽對方這樣一說,還是不忍再計較下去。
而這時,換上了一件男子外衣的杜曉蝶,則已經悄悄跑進了傅英養傷的那間禪房中。
此時人人都來避雨,房間原本不夠,但由於傅英受了傷需要靜養,所以能夠單獨住在一間禪房中。
杜曉蝶進去的時候,他正自己躺在床上閉目養神,傅夫人暫時不在。
聽到杜曉蝶急匆匆進門的腳步聲,傅英睜開眼睛,見到是她,毫不意外,在杜曉蝶開口說話之前便說道:“換個地方說話,這裡不安全。”
比起侯爵府第,這佛寺中的禪房畢竟簡陋,隔音不佳,更何況此時也有其他人在周圍的禪房當中休息,來往走動之間,或許會有人聽見他們的談話。
傅英是個十分謹慎的人,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留下把柄。
原定計劃是砸下一根細梁,個不知情的人,被王蒼那個畜生給坑了。可你怕是不知,當年在你看到我之後不久,你的父親也得知了我的存在,於是派人追殺我,想要徹底把我鏟除,免得給你添堵。我雖然逃過一劫,可就此落下了肺疾。”
王夫人從未聽她父親提起過還有這麼一件事,不由心中一震,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說道:“如今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思及往事,覺得自己這輩子實在很虧,若是帶入地府,隻怕下一世還要倒黴,所以還是將彆人欠我的債都討一討罷。我本來不想殺你,但誰讓你爹有個善終,你哥哥又太狡猾,隻能父債女償,公平合理。”
他說話之間,語氣一直是心平氣和的,說完之後,踩著地上的碎鐲子,一步步走到王夫人麵前,將手臂一抖,一柄軟劍靈蛇般從袖子中滑出來,向著王夫人刺去。
王夫人還沉浸在聽說了父親曾追殺過對方的震驚中,劍就已經刺到,她下意識地一閃,竟然很輕易地躲開了。
但這時,她被逼到了佛像邊上,腳在佛像上一絆,險些摔倒,隨即,對方的第二劍已經衝她當胸而至。
——原來,他也想把我釘在佛像上殺死!
這個念頭從王夫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身體的動作卻再也避無可避。
她不禁猛然閉上了眼睛。
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發生,她卻聽見對方帶著驚愕和怒意說道:“誰?!”
王夫人睜開眼睛,隻見一名年輕男子正站在自己的斜側麵,雙指搭在劍鋒之上。他這兩根修長的手指便似有千鈞之重,竟壓的對方的手臂不住發抖。
隨即,對方的指尖在劍麵上輕輕一扣,那柄長劍便如方才的玉鐲一樣,斷成數截,散落於地。
那男子抬起頭來,露出清俊的眉眼。
“你——你是武安公?!”
那個人頓時認出池簌,不禁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你管什麼閒事呢?”
池簌負手想了想,而後淡淡地說道:“想管就管嘍。”
對方功虧一簣,十分惱怒,就在這時,門外的侍衛們也已經聞聲而入,將那人團團圍住。
應翩翩跟在侍衛們後麵走進門來,說道:“就算下了些薄雨,畢竟也是炎炎夏日,捂得這般嚴實不熱麼?將麵巾摘下來吧,吳公公。”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秒,聽到應翩翩點出名字,旁邊的不少侍衛們露出意外的神色。
那人頓了片刻,冷笑一聲,將臉上的麵巾一扯,露出一張帶著病容的臉來,正是敬事房副總管吳培,也是昔日跟王蒼有過一段舊情的冬官。
方才應定斌瘋狂炫耀應翩翩的時候,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沒想到一轉身,倒當真栽在了這個“第一聰明懂事”的應家崽子手裡。
“應大人,我倒是小瞧你了。”
吳培陰陽怪氣地笑了笑,尖細著嗓音說道:“本以為你是被傅英兜進網裡麵的鳥,卻未料到,你今天做這一局,是為了套我的。”
應翩翩歎道:“吳公公這可就想多了,今天我們家可以說是黴運當頭,損失慘重。我與你無冤無仇,還不至於大公無私到為了抓凶手付出一半的家底。”
這倒確實是這麼個道理,吳培一默,隻聽應翩翩說道:“隻是我經過多方探查,發現吳公公當年跟王蒼少年情誼,甚至不惜為了他將自己賣身進入戲班換錢,卻慘遭背叛。想必你就是因此生出了報複之心,但王蒼官運不錯,武功又高,你一直無從下手,直到眼下病重,才決定豁出去一試,不為自己留下遺憾。”
“李定剛剛入宮之時,曾不小心將水灑在了魏賢妃的裙擺上,被她下令杖責五十,是因為你的吩咐,才讓負責行刑的太監手下留情,可以說對李定有救命之恩。”
“珊瑚雖然身在青樓,看似與你素不相識,但我發現,她是被一名叫做韓方的人賣去琳琅閣的,而韓方,是當年漢廣戲班的班主。吳公公,我記得你為了給王蒼籌措路費赴京趕考,便是將自己賣入了那一家戲班罷?”
“你自己是戲班出身,對於嗓音變幻,形態演繹,自然是擅長無比,隻等這一時機,調/教出滿意的弟子,扮演這場裝神弄鬼的好戲。甚至我想,或許那一晚真正的刺客和殺死王蒼的人,不是李定而是你。畢竟聽王夫人的描述,王蒼對你應是猶有幾分愧疚之情的,你殺他成功的可能性更高,而且——”
吳培道:“而且什麼?”
應翩翩慢慢地說:“而且這就能解釋,你殺王蒼的時候,為何會未曾著衣了。你們兩個本是舊情人,你假作纏綿,他又對你念念不忘,想要發生點什麼很合理。”
他說完之後,吳培有短暫的沉默,而後冷冷一笑,說道:“好一個應大人,實在料事如神,我一番苦心布置,居然能被你調查推測到這種地步。”
應翩翩說道:“是你太急於往王蒼的身上潑汙水,使他聲名狼藉,反而讓人察覺到了你與他之間的私怨,順著這條線索來查,真相相去不遠矣。”
吳培哂然道:“是應定斌撿了個好兒子,有心機,有手腕,我養的那些蠢貨若是有你半分聰慧,又怎愁事情敗露!你既然將我與王蒼的過往查的如此明白,想必是故意讓王夫人用那隻玉鐲子激我,生怕我不出來殺她啊!”
應翩翩也不瞞他:“我查出你與王蒼之間的過往經曆之後,知道你大概是要報仇。珊瑚殺的章敬轅是王蒼的同袍戰友,當年與他關係甚篤。所以,我將你下一個要殺的目標大致鎖定在王夫人以及另幾位當年跟王蒼交往密切之人的身上,並派人暗中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