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源茶樓。
沈慕言含笑坐了許久,他手裡拿著一枚梅花木簪子,這是他在江南買的,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簪子,但卻是有一段極其感人的故事。
說是有一對白發老夫妻,夫妻倆一生無兒女,卻相守到老。妻子專門畫花樣,丈夫則專門負責打簪子,他打的簪子,戴在無數女人的發髻上,卻從未見妻子戴過,有人問她為什麼,那匠人的妻子回答說,丈夫的手藝很好,打的簪子也越來越精致好看,可是,她覺得最好看的還是在她們定親的時候,那個窮小子用木棍雕的那支梅花簪。後來,她去世時,那簪子也陪同她一起埋入地下。
那是她們年少情誼的見證,比這世上最華麗的簪子還珍貴。
這個故事傳得很廣,在江南黔州,無論富貴還是平窮,男子對女子表達愛意皆會送一根木簪。沈慕言手裡握著的,便是後人們模仿那匠人妻子的木簪而做的。
他的心微微激動,已經有大半年未見到她了,不知她這些日子過得可還好,是否還如往常那樣頑皮?
是了,她從小就皮,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時正縫大長公主生辰,他隨母親去大長公主府吃酒。當時她似乎正在聽她母親訓話,那張小臉臟得像隻花貓一樣,還沾著墨汁,眼眶紅紅的,卻梗著脖頸不肯落淚。見有人來了,她自己覺得沒麵子,躲到大長公主身後,隨後又悄悄探出頭想瞧瞧是否有人在看她。見他果然在看她,於是十分不悅的哼了一聲,隨後眼睛瞪得大大的,自以為凶狠。可在他看來,她那副花貓臉配上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模樣可愛極了。他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她又哼了一聲就不理他了。
彼時,他八歲,而她五歲。
自己是怎麼喜歡上她的呢?其實,他自己也不記得了,許是她跟在身後一聲又一聲甜甜的喊‘慕言哥哥’中產生了愛意,許是她每次闖禍都第一個找他幫忙的那種信賴,許是每次他送零嘴給她,見她陽光下笑得燦爛的麵龐,再或許,是某個午後,突然發現她不再梳著丸子頭,而是如成年女子在薄肩後散著一片青絲,那發絲隨風輕揚,撩動了他的心弦。
他想著想著,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一會兒見到她,自己要如何將這支發簪送出去呢?悄悄給她戴上,讓她自己回去發現?還是告訴她這發簪的故事,讓她明白他的心思?
這麼想著,心裡突然有些緊張起來,他站起來整理了一遍衣袍,確認無不妥之後又坐下來。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他突然心如擂鼓。
然而,開門的那一瞬間卻深深僵住,那如擂鼓跳動的心也驟然停了。
他的視線緩緩的從那種如花美豔的麵龐往下移,不可思議看著那高高鼓起的肚子,艱難的問道:“夭夭,你這是......”
顧時歡低頭看了眼肚子,也覺得這模樣見人挺醜的,她懷孕後,許多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了,這會兒穿著鬆垮的衣裳,肚子頂得高高的,走路還像隻鴨子似的,也覺得很沒麵子。
兀自歎了口氣,“唉......我現在是快要當母親了,不過再過兩個月就好,屆時就不會這麼難看了。”
隨後又發現沈慕言似乎不對勁,那眸子裡滿滿是震驚與失落。她不明何意,“慕言哥哥?你怎麼了?”
沈慕言咽下喉中的酸澀,將目光緩緩收回,想開口問她為何會這樣?是不是祝長君強迫了她?可見她臉上高興的神色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握著簪子的那隻手緊了鬆,鬆了又緊,過得良久,才啞聲應道:“我沒事。”
顧時歡卻很高興,兩人大半年不見,她滔滔不絕。
他心不在焉的聽她說話,說她近日遇到的趣事,說她近日的煩惱,也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的問題。
再見到她,沒想到一切都變了,以往隻屬於他們之間的話題,如今又多了關於那個人的。她眉間多了女子的嬌媚,多了婦人的溫婉,多了愛人的羞澀,一切的改變皆是因那個人。
到底發生了何事?令她改變主意?她曾經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和離,一定要嫁個自己看得順眼的人。
那時,她總喜歡對他笑,他想,自己應該是她看得順眼的人吧?
他等了這麼些年,卻沒想到,竟是一場空。
顧時歡說著說著,發現他眸子突然濕潤,表情看起來難受得緊,她問道:“慕言哥哥,你哪兒疼嗎?”
但他笑著搖搖頭,“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