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邁過門檻後,便站在小宮女居室的楞格窗前,靜默地看著床榻上一字排開,正在酣睡的八名宮女。
芙蕖宮內景致獨幽,庭院裡攀折的紫藤沿著紅牆逶迤而上。
容晞正靜想著心事,這時,芙蕖宮的一名小太監向她問安,打斷了她的思緒。
——“容姑姑今晨又起得這般早,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兒?”
她徇著聲音回過身,見芙蕖宮兩名頭戴襆頭的太監正在院內掃灑,便淡哂地回道:“殿中省昨夜差人來告知,讓我今晨一早便去內諸司,應是侍中手下的錄事要撥給我差事做了。”
容晞的話剛畢,數隻體態嬌小、毛羽泛光的雀鳥嘰嘰喳喳地便落在了容晞身前不遠處的青石板地。
它們也不懼人,正輪番啄食著地上的樹籽。
雍熙宮雀鳥的品種比宮外珍貴不少,啼音煞為動聽。
容晞出芙蕖宮前,還叮囑那太監一會子要將那些小宮女喚醒。
小太監恭敬應是,讓容晞慢走,卻覺她的嗓音比這珍鳥的嘰啾之聲還要婉轉悅耳。
雖說芙蕖宮這位年輕的容姑姑沒有好相貌,長得平庸,但那泠泠的嗓音聽著卻如溪澗中的清流擊石,真真可稱得上是美人之音。
俞昭容在世時,還總打趣容晞,有這嗓子不如去學學唱曲,還可以給她和皇上唱唱,添些風雅意趣。
那太監瞧著容晞窈窕纖瘦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
若是容晞生的再稍稍好看些,憑她這副美人嗓和婀娜身段,說不定還能得幸承歡,做個侍禦或才人。
雖說這容姑姑生的不美,性子卻是極好,做事八麵玲瓏、極善與人交往相處。
不說容晞和雍熙宮內其他宮人的關係,就單說這芙蕖宮內的八名小宮女,對容晞是既敬重又信服。
容晞看似脾氣好,卻也是個有手腕的,她能震得住手下的小宮女們。平素為人處事做到溫柔和煦的同時,還能讓小宮女們對她存著幾分懼意。
很多二十多歲的大宮女,甚至是三十來歲的嬤嬤能力都不及容晞出眾。
主子去世,內諸司還沒來得及安排芙蕖宮內下人們的去處。
另一位太監也是閒得無事,便放下手中掃帚,與比他年長幾歲的太監嚼起舌根來。
他聲音有著太監獨有的尖細,道:“唉,我們這些尋常的宮人,就靜等著錄事隨意安排到各宮的缺位,但願千萬不要分到梅園或掖庭做粗使,那些苦活我現下可做不得。倒是容姑姑的前程好,你看連這內諸司都差人單獨請她去,這番一定是樁好差事。”
年長太監的嗓音倒有些尋常男子的粗曠,他嗤笑了一聲,語氣竟是稍帶唏噓:“好什麼好,就怕分到的差事還不及我們。”
年輕太監聽後,咦了一聲。
他不解地問:“這話怎講?我前陣子隱隱聽聞,尚衣局正好缺了個奉禦,那尚衣監有意讓容姑姑頂上那個位置。”
年長太監默了默,隨後擺了擺手。
尚衣局的差事自是好的,容晞聰慧,學東西極快,繡活製衣之工也是有底子的,比尋常的女衣工出眾不少。
在尚衣局做事是憑本事吃飯,憑借容晞的才乾,做個幾年的奉禦,再加上尚衣監有心將她提拔成接班人,到她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能做到尚衣局監事的位置上。
到時手下便能管著好幾十號人,還是有品階的女官,俸祿也自是優厚。
隻可惜,容晞現下是做不成尚衣局的奉禦了。
見年長太監不做言語,隻嘖嘖了兩聲,年輕的太監有些焦急,又問道:“哎呀你這是又聽到什麼消息了,彆賣關子,快同我講講。”
年長太監睨了他一眼。
隨後壓低了聲音,在他耳側小聲道:“容姑姑到底要跟哪位主子我自是不知,隻能告訴你,她要跟的定是比咱們舊主俞昭容還難對付的主子。”
比俞昭容還難對付?
年輕太監噤了聲,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宮裡脾氣頂不好的主子除了俞昭容,還有兩人。
一位便是雍熙宮最得聖寵的李貴妃之女,二公主慕芊。
這二公主剛滿十三歲,自小嬌生慣養長大,因李貴妃受寵且家族勢力龐大,一般的宮妃皇子她都不放在眼裡,也就對皇後還稍帶些敬意。
她雖小小年紀,但如若宮女們伺候得不遂她心意,慕芊便要箍人巴掌,拔人指甲。
若撥給她的小宮女模樣生得再俏麗些,風頭再蓋過她些許,慕芊便要往人白皙的臉上抹西域來的紅椒醬,毀人容貌。
恰巧一陣秋風拂過,想起慕芊那些折磨人的手段,那年輕小太監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慕芊折磨宮人的手段雖然殘忍,但終是不及這雍熙宮的另一個主子可怕。
畢竟,慕芊的宮裡可沒出過人命。
而聽聞那個主子的宮裡,可是處置了幾名宮女的。
除了慕芊,容晞要跟的另一位煞主很可能便是,那位性情乖戾的四皇子慕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