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電閃雷鳴。
那驚雷之聲似是要將烏沉的天際撕碎,徒惹人心驚,斷線的綿雨頃刻變成了傾盆大雨。
容晞那顆心臟似是要跳到了嗓子眼處。
她原本好好跪地,心無旁騖地為慕淮揉著雙腿。可他突然發怒,她自是反應不及,整個身子險些要傾倒在他的腿上。
慕淮的力道大到,讓她覺得腕骨都要被他攥碎了。
“殿下......”
慕淮冷睇了容晞半晌,方才鬆開了她。
容晞無力地摔跪在地,感受著如擂鼓般的心跳,腦子卻還是清醒的。
——“出去。”
慕淮強抑著雙腿的疼痛,又道。
“是。”
慕淮是容晞伺候得脾氣最壞、性情最暴戾的主子,她入衢雲宮時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他這樣的人,發怒向來都是沒有緣由的。
既然讓她滾,那她就不能再在他麵前礙眼。
多說一句話,眼前的煞主很可能就會索了她的性命。
思及此,容晞向陰著臉的慕淮萬分恭敬地叩首,不敢詢問他突然做怒的緣由,起身後立即就快步離了寢殿。
順福一直立侍在寢殿外,聽到了裡麵的動靜,見容晞慌忙逃了出來,也是捏了把汗。
容晞仍是心有餘悸,順福安慰她道:“姑娘回去歇息罷,殿下的腿犯毛病時,脾氣總要比平日大些。”
容晞閉目頷首,用手撫著心口,嘗試著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
今天被慕淮這麼一嚇,她估計得折個一月的壽。
順福見容晞的表情雖略帶驚惶,但卻沒流露出委屈和不甘。
如她這般歲數的小姑娘若是遇到如慕淮這般乖戾的主子,被這般毫無由頭的斥上一頓,定是要紅了眼眶再掉上幾顆金豆豆的。
容晞回去後,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她清楚自己的處境,她這樣的身份,一旦進了這雍熙禁城,這條命便任由這些天家貴胄擺布。
慕淮若想弄死她,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自她陰差陽錯地跟了慕淮後,若想在這宮裡活下去,便隻有一條路。
那便是將慕淮伺候好,做他最得力的宮婢。
如若她不得慕淮的信任,最壞的結果便是被弄死,然後橫著身子被抬出這衢雲宮,再被扔到禁城外的亂葬崗去。
不算壞的結果,是被趕出這衢雲宮。
可一旦被趕出去,她沒了慕淮的庇護,慕芊肯定要想法子尋她的麻煩,到那時也是生不由死。
容晞的眼神沉重了起來。
為了在這宮裡生存下去,無論用什麼法子,她必須要取得慕淮的信任。
次日清晨。
容晞一如既往地起了個大早,準備同慕淮一起去翰林院。
昨夜秋雨下了一夜,到現在都還未停。
容晞在屋內靜坐,等著順福來喚她,可紫瑞殿的鐘鼓之聲響了兩次,順福都沒過來尋她。
她心中微驚,生怕自己因著昨日的事變成了一顆棄子,就要被趕出這衢雲宮。
正當她起身準備去尋順福時,一個被雨淋了滿頭的小太監敲了敲門扉,道:“容姑姑,殿下病了,順福公公讓我來知會您一聲,說今日不用你陪著去翰林院了。”
容晞回道:“知道了,謝謝你跑這一趟”
慕淮病了?
容晞有些詫異的同時,也舒了一口氣。
慕淮的病來得屬實蹊蹺,她昨日為他揉腿時,也覺得他那腿疾有些古怪。
按說這殘疾之人,逢上雨日雙腿是會不舒服,可那不舒服的感覺最多也就是泛酸泛脹。
可她瞧慕淮昨日的神色,卻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的疼。
容晞決意去向順福詢問慕淮的狀況,便拿了把傘出了居室。
到寢殿外時,正撞見太醫和順福在講話,順福的臉色一如既往的透著病氣,可今日看著又添了幾分焦慮和沉重。
那太醫容晞認得,是雍熙宮內資曆最深、醫術最高明的徐太醫。
順福擔憂地問:“殿下從昨日申時便開始發熱,到今晨這燒還未退,現下竟是昏迷不醒。昨夜我也讓下人去太醫院開了退熱的方子,可卻絲毫也不見好轉,若是今夜這高熱仍是不退,又當有何辦法?”
徐太醫回道:“......如若用了這方子,燒仍不退......那便隻好用那個法子了。”
順福忙問:“什麼法子?”
徐太醫捋了捋胡須,道:“尋個下人身浸冰水,然後同殿下和衣而睡,整夜為殿下降熱,看看次日能否將這燒退下來。”
“這......”
順福言語微頓,回道:“好,若今夜殿下的燒仍是不退,就按徐太醫的法子來辦。”
順福親自將徐太醫送出衢雲宮後,又進室察看了慕淮的狀況,慕淮深鎖著墨眉,額頭依舊滾熱,昏迷不醒。
容晞一直站在寢殿外,待順福出殿後,忙詢問順福:“公公,殿下的身子可有好些?”
順福搖首,對容晞道:“今夜怕是得尋個人浸冷水了。”
他倒是想親自為慕淮降溫,可他如今的身體狀況,被雨淋一陣怕是都要喪命。
可若尋個宮裡的太監......
慕淮一貫厭惡外人的觸碰,醒來後定要懲戒那太監。
這太監的下場也是可悲,又在這深秋為主子浸冰水,最後還得落得個被慕淮送到地底下見閻王的下場。
順福看了看容晞瘦弱的身子,又搖了搖首,打消了讓她浸冷水的念頭。
姑娘家的,再是下人宮婢,身子到底也是嬌弱,浸了冷水定要坐下毛病。
順福心一橫,現下也隻能折條人命了。
他又道:“若是今夜殿下的燒仍不退,那便隨意尋個粗使的太監浸冷水,為殿下解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