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芊瞧見了她,一看到容晞,她便想起慕淮。
母妃李貴妃雖未死,卻是生不如死。
這一切的一切,她縱是傻子,也知道到底是誰做的。
容晞故意低斂著眉目,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須臾間,隻聽見慕芊身側提著小食盒的宮女驚呼了一聲。
裡麵的藥灑了一地,一截千年老參橫亙於地,正被地縫裡的螞蟻啃噬著。
慕芊見李貴妃的參湯灑了,杏眼驀地一戾。
她用那雙裹著紗布的手,要扯打容晞的發髻,容晞護著小腹,邊低聲認錯,邊任由她扯著。
——“住手。”
慕芊止住了動作,卻仍未鬆開容晞的發髻。
皇後乘鳳輦而至,她嗓音端淑不失威嚴,製止了一切。
鳳輦落地後,翟詩音亭亭地站在皇後身側,與容晞對視了一眼。
皇後道:“二公主先鬆開那宮女的頭發。”
慕芊咬牙,回道:“恕兒臣不能,這賤婢打翻了我母妃的湯藥,實該挨上幾十個板子。”
皇後聲音冷了幾分:“再有過錯,你是堂堂公主,當著這麼多宮人的麵扯一宮女的頭發,成何體統?”
慕芊終於做罷,鬆開了容晞的頭發。
皇後仍坐於鳳輦,眸色無波地掃了一眼容晞,又道:“一個宮婢,辦事不利,行事毛躁,攆出去便是了。”
翟詩音聽後唇角微牽。
皇後又問慕芊:“如此,二公主可滿意?”
慕芊睨了一眼容晞,咬著牙道:“趕緊將這賤婢攆出去,兒臣不想在宮裡再看見她。”
皇後的大宮女聽後,神色卻是微變,她在皇後耳側低聲道:“娘娘慎重,此女…是縉王的人。待縉王回來後,若發現此女被攆出宮…定會…定會……”
皇後神情不悅,當著眾人的麵,道:“本宮是後宮之主,攆走一個宮女,還要經由縉王同意嗎?來人,派侍衛將這宮女親自送到長寧門,將她攆出去!“
語畢,容晞心中懸著的石子終於落了地。
她出衢雲宮前,便將這些年積攢的銀錢都悄悄揣在了懷中,現下也沒什麼東西需要收拾。
少頃,有二侍衛至此,要將她架走。
容晞輕聲道:“我自己會走,不勞二位了。”
那二侍衛便鬆開了容晞的胳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宮女走得這般痛快,沒哭沒鬨,倒替他二人省了力氣。
很快,容晞便在侍衛的看視下,走到了長寧門處。
還未出門時,翟詩音至此,待走至容晞身側後,她命近侍丫鬟遞了容晞一沉甸甸的錦袋。
翟詩音道:“容姑姑慢走。”
幾日前,她親自見了容晞。
憑直覺,她便覺得此女同縉王慕淮的關係不一般。
雖說此女相貌平庸,但是膚色白皙,聲音甜柔。
這日日夜夜同慕淮相處,近身伺候他,二人難免會生出些感情來。
再說此女能在縉王身側站得住,這手段也定是不一般。
她嫁予慕淮前,不希望他身側有這樣一個女人。
容晞收下了那錦袋,這是她同翟詩音事先講好的。
她許她錢財,她離開。
日後她要獨自養育孩子,她希望孩子過得好,錢是多多易善。
容晞對翟詩音道謝後,便毫無眷戀地邁過了長寧門的門檻。
翟詩音看著容晞纖瘦的背影,美目微微覷起。
這容姓宮女左不過就是一長相平庸的婢子,離了這雍熙宮,慕淮尋不到她,很快便會做罷,沒多久就會將她忘了。
而她,生的貌美,家世又高。
慕淮縱是再矜傲,她使些手段,他早晚也會對她生出好感來。
她就不信,她搞不定慕淮這個男人。
夕日漸墜,暮色四合。
容晞離長寧門漸遠,都說長寧門不遠處的瓦子最是熱鬨。
現下天色漸暗,車馬填噎,人頭攢動。
容晞深吸了一口氣,目中有淚光湧動。
她想,是久違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