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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炳當年犯事的卷宗既是調不出來了,那八成便是讓有心之人給毀了。
大理寺正堂內的光影漸暗, 堂內小廝見勤政的太子仍沒有歸宮之意, 便在大理寺卿洪廣的命令下, 將堂內燭火點燃。
見自己的身影在檀木長條頭案上落了影,慕淮回想起, 前世皇後的母家翟氏一族算得善終。
翟卓直到他駕崩, 都還身子康健,一直任著大齊的禮部尚書, 且在位的十餘年內,翟卓身為皇家掌著禮儀之事,並未出任何差錯。
禮部尚書這職銜與朝中其他官位不同,該職品階高, 是朝中正二品官員, 但是實權並不大。一不掌兵馬, 二不會與外州外郡的要官有任何交集。
但這禮部尚書既是負責操辦皇家重大典儀的主官, 可撈油水的機會也多。
前世, 容晞是被皇後趕出宮去的。
慕淮雖對此自是懷恨在心,但莊帝去世前, 卻特意叮囑慕淮,讓他善待皇後和他還在世的那些妃嬪們。
莊帝知道慕淮性格強勢,不會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前世便說,若他不想娶翟詩音,就由著他的心意來。
但萬萬不要去尋皇後的麻煩,讓她就在太後這一位置上坐穩, 安度晚年。
莊帝還言,皇後畢竟是他的嫡母,不可失了孝心。
慕淮對皇後翟氏自是沒有什麼感情,但因著莊帝臨終前對他的囑托,還是應了下來,
他即位後,因著容晞的事,自是不算對翟太後多孝敬,但也讓她一直坐在太後的位置上,珍饈華衣的供養著。
慕淮執政鐵腕強硬,翟太後的母家不算有勢力,她亦是心知肚明,慕淮這個皇帝兒子與她不親近。
在他登基後的第二年,翟太後終於絕了讓他娶翟氏女的心思,並趁翟家雙姝仍在青春年華之際,將她二人都許給了彆的人家。
慕淮見天色將暮,便在洪廣和薛睿的恭迎下,看著汴京春日黃昏那暮色四合的美景,乘軒車歸返雍熙宮。
安坐於軒車後,他思緒仍是不斷。
既是調不出當年的案卷,趁此時當,那便暗中讓台諫的那幫都察禦史們查查翟家的底。
若他翟家是乾淨的,那他自是不會妄害忠良。
若這翟家不乾淨,那便是新賬舊怨一同算。
畢竟容炳,是容晞的父親,若他是民間男子,還得恭敬地稱他一聲嶽父。
歸至雍熙宮的正門宣華樓處時,已到了宮中下鎖的夕禁時令,甫一入宮,東宮的太監便尋到了他。
慕淮歸宮後,神色還算平靜,他問:“何事?”
太監低垂著頭首,恭敬地答:“殿下,嚴侍郎和程事中已經在政事堂候著了。”
慕淮聽到嚴侍郎三字時,心跳微頓。
他語氣仍持著平淡,回道:“知道了。”
尋常官員若在非上朝的時當出入宮禁,須得持著帝王詔令,但黃門侍郎這職卻有特權,隻要是在宮門下鎖前,便可持令牌自由出入雍熙宮。
因著黃門侍郎是皇帝近臣這一特殊身份,宮裡的人又稱它為夕郎。
慕淮走在通往政事堂熟悉的長長宮道上,宮內樹植已然抽枝發芽,四處滿溢著勃勃生機。
日落西沉,彎月初隱於天際。
慕淮的思緒飄回了前世,嚴居胥自儘的那一日。
嚴居胥卻然是治世之能臣,同曆朝曆代位高權重的宰輔一樣,既想坐穩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也需牢握權柄,擅玩權術。
雖說前世嚴居胥去世後,慕淮才知道他對他從來都未生過叛心,但自從讓嚴居胥任了大齊丞相後,他為了製衡他,亦予了台諫很大的權利。
慕淮將台諫那些諫官和禦史大夫縱得一個比一個咄咄逼人,他看不慣哪個官員,便暗中下令,讓這些禦史在上朝時高談闊論得彈劾他要整的人。
那日他獨坐於嘉政大殿的龍椅上,冷眼睥睨著被禦史漫罵折辱的嚴居胥。
那些禦史彈劾官員時從不留情,什麼難聽的話都講。
言他狼子野心,又語他奸佞弄權。
最後對他這個皇帝說,若讓嚴居胥這樣的佞臣為相,定會讓大齊生禍,不利國運。
嚴居胥蹙眉站在殿中,表情雖仍強撐著平靜,但眼中已然泛紅。
他為官多年,又怎會不知,這一切都是慕淮暗中指使的。
慕淮麵色冷肅,他端坐在華貴的龍椅上,額前垂旒泠泠作響,他冷聲問他:“嚴居胥,你可知罪?”
帝王之威,讓人心生怖畏。
嚴居胥看著高高在上的慕淮,聲音卻是異常平靜,他答:“回陛下,臣不知。”
慕淮冷笑,將禦案上的奏章拋擲於地,怒聲道:“既是不知,即日起便滾回相府反省,朕要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有沒有那些心思。”
歸府後的當晚,嚴居胥便選擇了自儘。
慕淮清楚,他自儘是因為將忠心錯付給了他這樣一個冷酷無情又多疑的君主。
他感念他對他的知遇之恩,卻也對他的殘忍心冷。
嚴居胥同他一樣,對大齊疆土有著深深的情懷,願收複中原以光複山河。
亦願大齊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慕淮駕崩的那年,尹誠戰死,他如失去了手足。
嚴居胥自儘,他亦失去了股肱重臣。
月色溶溶,慕淮的心思百轉千回,見政事堂外,站著一著靛青公服的溫潤青年。
他停步時,青年覺出了他已至此。
那青年便是這一世的嚴居胥,見到慕淮後,他恭敬地向他作揖,道:“臣,見過殿下。”
慕淮耐住心中種種的複雜情緒,頷首後讓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