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被這股子嘔意弄得說不出話來,她並不想在這擺滿了珍饈的八仙桌旁吐出來,亦不想讓嘔出的穢物惹得慕淮心生厭惡,便從圈椅上站起身來,要自己去尋盥器。
慕淮想起今晨上午,容晞在看見翟太後的屍身後,神色就不大好看,他那時隻當她是因膽小才變得麵色煞白。
現在想來,原是她身子一早便有不適。
慕淮立即命殿中太監去將太醫喚過來,自是也沒有心思再去用飯食,待命宮人撤了菜後,便扶著身子虛弱的女人進了偏殿。
他用寬厚微糲的大掌握住了容晞冰涼白皙的小手,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圈著她嬌小的身子,語氣就同哄小孩似的,輕聲道:“晞兒彆擔心,你最近辛勞,朕會陪你好好養身的。”
容晞點了點頭,過了良久,方才強自抑住了那股嘔意。
慕淮說得並沒有錯,她近來確實思緒過甚。容晞一直覺得這些不適都是些小毛病,並不值當去將太醫喚過來。
容晞的心中略有些恐慌,民間有種說法,說是撞見了死相猙獰的屍體,難免會被過些病氣。
宮人抬來了紋繡著雙鶴皚雪的綃紗屏風,太醫隔著那屏風為容晞診脈時,她還覺心中格外的惴惴不安,生怕那太醫會給她診出些怪疾來。
慕淮端坐在羅漢床的另一側,清冷涼薄的雙眸一刻都不肯離開身旁纖柔嬌弱的美人兒,神情也滿帶著關切。
這太醫把脈時有個習慣,許是因為要保持專注,他凝神望切時,眉毛總是緊緊地擰著,總給人一種苦大愁深的感覺。
這樣的表情,就像是被他診脈的病患得了什麼惡疾似的。
慕淮見容晞的神情也漸露出了些許的憂懼,便沉聲對那太醫命道:“你彆總擰你那眉毛。”
太醫聽罷,眉目倏地稍舒了幾分,他表情放鬆的緣由卻不全是因為慕淮的命令。
——“恭喜陛下、皇後娘娘已然有孕一月。”
話落,容晞倏地用那雙憔悴的美目看向了身側的慕淮,她對此自是難以置信,纖手亦小心地覆上了尚未隆起的小腹。
容晞又懷上了孩子,心裡自然是萬分喜悅的,可她卻不知,慕淮會不會希望這個孩子這時來到人世。
因為慕淮之前同她說過,他暫時是不想要孩子的。
她清楚慕淮對任何事,都是存有計劃的。
他並不喜歡半路會有突發狀況擾亂他的籌劃,更不喜歡對事態的走向失去掌控感。
容晞再度看向了慕淮,她急於從他的眼神中,探尋他此時的情緒。
男人穿著黯色的旒裳袞冕,氣度矜貴,年輕俊美的麵孔持著平日的鎮定自若。
慕淮平日總給人強勢冷肅的威儀的壓迫之感,現下他唇線的弧度微起,瞧上去竟有些溫和。
容晞長長的羽睫因著緊張正上下翕動時,慕淮雖並未看向她,卻用大手再度覆住了她的纖手。
他語氣低沉,又對太醫命道:“仔細伺候著皇後的身子,她平安誕下皇嗣後,朕自會重重賞你。“
太醫神情也帶了幾絲喜色,恭敬地對慕淮應了是。
太醫暗歎著皇後真是好福氣,以往各朝各代的嫡後就算是家世甚高,卻很少有如容皇後這般多子多福的。
如容皇後這般貌美絕色,又有子嗣寵愛的嫡後更少。
待那太醫離開乾元殿後,容晞一直緘默著看著男人立體精致的側顏。
她並未從男人的神色中探得什麼不悅得情緒來,可她心裡卻仍如懸著一塊石子般,不甚安沉。
格柵檻窗外的天色漸昏,靛藍的天際上又驀地落起溶溶的細雪,掌燈太監將燭台點燃,殿內是一派讓人心生歸屬的橘黃暖芒。
明明殿裡燃的碳火很足,容晞卻覺得身上有些冷。
宮人早已知趣退下,殿內隻餘留了她和慕淮兩個人。
慕淮靠近了身側的女人,動作小心地用虯勁的雙臂將她擁入了懷裡。
容晞漸漸闔眸,將額頭靠在了男人的肩頭上。
他袞冕的衣肩繡著日月紋飾,容晞覺出額上微癢,原本有些慘白的小臉也蔓上了稍許的紅意。
這突然懷了孩子,她竟是覺得自己在慕淮麵前又開始放不開,且比從前更容易羞赧無措。
慕淮輕輕地拍了拍她纖瘦的背,嗓音溫淡地問道:“身子可有好受些,還想吐嗎?”
容晞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眸中染霧,神情嬌怯地小聲問道:“夫君…這個孩子…你……”
見她欲言又止,慕淮用雙手捧覆起女人巴掌大的精致小臉,隨後與她額抵.著額,依偎般地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