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無奈抿唇,他的心思一貫深沉,她並不能全知他心裡的那些彎彎繞繞。
卻見不遠正迎麵走來一個麵善的青年,模樣亦是極為溫潤儒雅的。
容晞這幾日在繡園養小日子時,見過這位青年,她知他是幫慕淮上下打點的當地通判,名喚梁鐸。
梁鐸已然走到了二人麵前,他恭敬地喚了慕淮一聲先生,慕淮嗯了一聲後,梁鐸又道:“先生,我已將一切都打點好了。”
慕淮聽罷頷首,對容晞道:“走罷。”
容晞不解,不禁小聲問道:“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到地方便知道了。“
容晞覺得倍感好奇的同時,卻也覺得慕淮行事神神秘秘的,總是同她賣關子。
耳畔是年輕女郎的嬌笑聲和小販們的吆喝著,去的路上,梁鐸同容晞和慕淮並肩行著。
慕淮平日本就沉默寡言,當著梁鐸的麵,容晞和他便更沒什麼好談的了。
容晞便多詢問了梁鐸一嘴,道:“這乞巧之夜,你來夜集陪我們,你家夫人不會不高興嗎?”
慕淮的身份擺在這兒,上位者當慣了,來興城被臣子奉承,且幫著打點著諸事,自是覺得理所應當。
而容晞身為皇後,這時變得懷柔些,表達表達對慕淮臣子的關切和體恤。
梁鐸聽後略有些赧然,恭敬地回道:“我…我還未娶妻。”
容晞微訝,複道:“你這相貌和才學,這個年歲都未娶妻,不應當啊,改明兒得抓點緊了。”
梁鐸應是。
他向來頗諳為臣之道,亦知皇帝平素是個寡言的,皇後既是起了談興,他身為臣子自是得陪著聊幾句,萬萬不能冷場,卻也不能在皇帝的麵前失了分寸。
便態度恭謹地對容晞又道:“適才在夜集驛道旁,我還瞧見了楊府尹的車馬。說來楊府尹也是相貌出眾的才俊,今年二十有七,卻也是在兩年前才成的婚。且楊府尹所居府中,從無媵妾之亂,惟有其妻徐氏一人,二人也是惹人豔羨的眷侶。我見那楊府尹今夜,也是帶著自家夫人來逛夜集。”
慕淮緘默地聽著容晞和梁鐸的對話,他平素自是沒空去詢問地方官員的妻妾,惟汴京城內那些勳爵世家的婚事方會留意一些,若他覺得哪倆家結了姻親會礙了他的眼,不想讓倆家走得過近,他還會橫插一腳,暗中阻人婚事。
便問梁鐸:“姓徐?楊府尹的夫人是哪家的千金?”
梁鐸回道:“府尹夫人是興城本土人士,家中原是販鹽的,也是當地的豪商巨賈。那個豪強沈忨被害的女兒,從前似是同徐夫人是閨中密友。可因著兩年前的那場火宅,這家子竟是都被燒死了,隻留下了徐夫人一人…”
“…楊大人那時剛任西京府的府尹,亦親自查了當年的重案,還娶了這鹽戶家的孤女,也就是如今的府尹夫人。府尹夫人從來不以真容見人,似是在那場火災中,被燒毀了臉。可楊大人並不在乎這個,還是很寵愛她。“
話說到這兒,恰有帶著儺麵的伶人亂舞而過,倒像是鬼怪遊街。
慕淮聽罷,雖覺得奇怪,卻也沒有多想,便道:“這楊順倒是個癡情種。”
*
容晞終於隨著慕淮和梁鐸到了要來的地界,這處離繁華的夜集稍遠些,是個高塔狀的酒樓,此處倒是很像汴京的內西樓。站於塔頂,幾乎可以鳥瞰整個興城的夜景,亦可瞧清下麵如羊腸般密密匝匝的街巷。
原來,慕淮竟是命梁鐸將這整個酒樓都包下了。
塔底留了數名侍從,其餘人等皆隨著她二人登了塔頂。
容晞剛在風不小的塔頂處站穩,便見耀眼奪目的煙花驟然從塔底簇簇升起,那些煙花發出的劈啪之音煞為喜慶,塔底不遠處的百姓也都駐了足,開始欣賞起煙花來。
煙花五彩斑斕,將眾人的臉映亮。
隨侍的諸人都在看煙火,惟慕淮未看煙火,隻靜默地欣賞著容晞動容萬分且略顯激動的小臉。
丹香和宮女覺察出皇帝未看煙火,反是在看皇後,也都知道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搏她一笑。
她們能瞧見這絢爛的煙火,也都是借了皇後娘娘的光。
待煙花燃儘後,空氣裡隻餘留了淡淡的硝煙味兒。
容晞本以為這便結束了,卻沒成想,從這塔樓底下,竟是又往空中浮起落數以萬計的孔明燈。
那些浮燈漸漸升冉,且四下飄散,興城的夜空頓如星河般璀璨。
眼前的萬家燈火之景,自是令人思緒百轉。
容晞這時掙了掙慕淮的手,慕淮也終於肯將她的手鬆開。
他見容晞雙手合十,亦閉了眼目,似是在對著燈火許著心願。
慕淮不知容晞許了什麼願望,他亦在心裡許了三個心願。
一願他的晞兒能夠平安喜樂,他亦能與她長廂廝守,永世相許。他願與容晞,生生世世都為夫妻眷侶。
二願孩子們都能健康長大,慕玨會成為一個出色的儲君,而慕琛和慕珩會是輔佐他的好親王,三人間要兄友弟恭,不要有兄弟鬩牆之爭。盈安可一直保持單純的本真,往後除了他和容晞,亦有一個人品好的郎君,能珍護她,永葆她內心的純真。
三願他為三個兒子打下的江山,能夠海晏河清,國泰民安。
待萬盞的孔明燈飄遠後,眾人皆從塔樓而下,容晞以極小的聲音對慕淮道:“芝衍,謝謝你...為我準備這些,我很高興。”
慕淮複牽住了她纖軟的小手,溫聲道:“也謝謝晞兒,一直陪在我的身側。”
二人心中都有些甜蜜,正想著,再找家酒肆去吃些夜宵,耳畔卻驟然響起了不知從哪兒傳來的,少女淒厲的喊聲——
“啊——救命啊!不要…不要拔我的頭發!彆…彆剝我的皮…救命!快來個人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