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走廊上的任務者們都用怪異的目光看著從小區門外走進來的男孩。
邱諾聽見他們在議論:
“這孩子大概幾歲?”
“八/九歲?”
“八/九歲的孩子得有一米三還是一米四吧?這孩子才一米多一點兒, 還是三頭身。我猜他最多七歲。”
“我離開表世界太久,不知道正常的孩子什麼年紀應該長多高。我估算不出來。”
“欸,你們見過年紀這麼小的任務者嗎?”
“從來沒見過。”
“我也沒見過。”
“論壇上有記載嗎?”
“我記得有一個帖子說過, 有史以來年紀最小的任務者是十四歲。”
“係統越來越沒有底線了,竟然把一個兒童拉進來!艸!”
“我估計他會死在第一個副本。”
“不一定, 小區裡這麼多變態,他可能沒進副本就死了。”
邱諾眸光微閃,心下一痛。他站得太高,隻能看見小孩毛絨絨的發頂,無法觀察對方的表情。
小孩混跡在一群驚慌失措的新人中, 腦袋左轉右轉,看來看去,沒有大喊大叫,沒有亂跑亂鬨,更沒有哭著喊爸爸媽媽。他對這個灰暗的世界是全然的懵懂和好奇。
他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麵臨何等恐怖的遭遇。
“如果這個孩子腦袋真的有病, 智商低, 什麼都不懂, 也算一種幸運。”邱諾呢喃自語。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任務者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看著小孩的目光充滿憐憫。
但願這孩子真是個智障, 稀裡糊塗活著總好過在絕望和痛苦中死去。
雲子石停好車, 正巧從廣場路過,看見站在一群新人中的小屁孩,嘴巴張得老大。
左右張望的小孩忽然朝他看來,眼睛眨了眨, 然後飛快收回目光。
雲子石瞥見對麵居民樓上的邱諾,趕緊離開廣場,偷偷指著小孩的背影, 又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意思是這孩子是不是個智障。
邱諾點點頭,表示認同。
放眼望去,走廊裡所有看熱鬨的任務者都有著完全一致的判斷。這孩子絕逼腦子有病!
新人們漸漸冷靜下來,全都把目光投向這個與眾不同的孩子。有幾個女人麵露不忍,脫掉外套朝孩子走去,似乎想與對方搭話。
恰在此時,天空又出現兩個漩渦,吐出兩名新人。
走向小孩的女人們愣住,其餘人則陷入恐懼的深淵。被漩渦卷入裡世界之後,他們暈頭暈腦,精神錯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來到一個異度空間。
也因此,當他們親眼看見彆人是如何出現的時候,那種震撼,那種難以置信,那種無法壓抑的恐懼,才會如此龐大。
邱諾驚訝地眨眨眼。
正準備走進樓道的雲子石忍不住感歎:“臥槽!係統這次是怎麼挑新人的?剛來一個智障小孩,又來一個殘疾人!這倆能活過第一個副本嗎?”
隻見剛來的兩名新人皆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一個坐輪椅,一個扶輪椅,表情都很茫然。
兩人臉色慘白,頻頻乾嘔,顯然還處於強烈的眩暈中。回神之後,發現周圍全都是陌生人,他們的表情瞬間變成驚駭。他們也首先注意到那個怪異的孩子,視線定定地看過去,然後才瞟到布滿天空的漩渦,心神為之劇震。
“這是什麼地方?”坐在輪椅上的青年嗓音沙啞地開口。他穿著一套休閒服,長相異常英俊儒雅,卻沒有科學家那般的孤傲氣質,反倒像一塊暖玉,如沐春風,溫柔和煦,令人不自覺地放下戒備。
“我也不知道。”幫青年扶著輪椅的男生僵硬搖頭,眸光閃了又閃。他體格高大,皮膚黝黑,麵容陽光俊朗,看上去也是一個極好相處的人。
“臣學長,雷學長,你們怎麼也在這裡?”一個女生捂嘴驚叫,手中抱著一件外套。兩人沒來之前,她本打算走向那個智障小孩,給予幫助。
兩名青年也很詫異,“學妹!”
三人走到一起,互相看看,眼裡都藏著極其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他們可以肯定這絕非電視台的惡作劇或者劇組的場景設置。沒有人可以把天空挖出那麼多洞!也沒有人能讓整個世界都變成灰色!更沒有人能打開時光通道,在一秒鐘內把他們從不同的學院傳送到這個地方。
“學長,我們還能回去嗎!我害怕!”女生握住輪椅青年的手,哽咽說道。
輪椅青年反握住女生的手,輕輕拍撫,眸底的恐懼和慌亂以最快的速度散去。如果不鎮定下來,他們更找不到回去的辦法。
他眨眨眼,目光掃過周圍這些麵白如紙的人,心中的困惑越來越深。
是他的眼睛出問題了嗎?為什麼這些人都有兩張麵孔,一張清晰可見,一張模糊難辨,像運動狀態下捕捉到的照片,影影綽綽地重疊在一起。
他連忙回頭,看向好友,發現對方也有兩張臉,模樣實在是詭異。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輪椅青年卻下意識地移開目光,收斂起所有表情。他微微蒼白的臉露出溫柔神色,開始安慰放聲哭泣的學妹。
然而,當他微顫的眼眸掃過那個怪異的小孩時,他的偽裝終於露出破綻。
他愣住了。
那個孩子隻有一張臉,與所有人都不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有問題的是我,還是這些擁有兩張麵孔的人?
當輪椅青年試圖理清這混亂的一切時,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越過不遠處的一個遊泳池,慢慢走來。對方長得十分英俊,皮膚呈現病態的蒼白,最特殊的是一雙眼睛,明明那般銳利,與之對視卻又仿佛在虛無中探索,隻感覺寒意徹骨,無著無落。
而且這人也隻有一張臉,五官清晰而深刻。他身後跟隨著八個壯漢和一名美豔女子,這些人的麵龐也都沒有重影,瞳仁裡充斥著血光。
輪椅青年握緊扶手,心臟狂跳幾下。他出身顯赫,見多識廣,在閱人方麵更是眼光獨到。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行人,而是一群猛獸。
領頭的男人看著他們,眼眸空無暗沉,仿佛在注視一群死物。
這些人是什麼來頭?他們想乾什麼?
輪椅青年緊張到難以呼吸,他周圍那些人卻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白大褂的可怕之處,還在愣愣地看著對方。
與所有人反應一樣,白大褂首先注意到那個怪異的小孩,虛無的眸子終於聚焦,側頭看去。
跟在他身後的九人齊齊一愣,低聲道:“怎麼來了一個小孩?腦袋不太正常的樣子!”
雲子石飛快爬上三樓,跑到邱諾身邊,死死盯著空地上身穿白大褂的男人。
“那就是引路人?”他激動到嗓音都在顫抖。
“嗯。”邱諾點點頭。
“艸!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人!回去我能吹一整天!”雲子石趴在欄杆上,極力伸長脖子。
白大褂,也就是任務者口中的引路人,此時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那個奇怪的小孩麵前。
小孩仰頭看他,大眼睛眨了眨,沒有說話。
“我想吃雪媚娘。”跟在引路人身後的美豔女子忽然開口,舌尖頗為垂涎地舔過嘴唇。
八個壯漢隻是微微挑眉,並不覺得奇怪。這句話不是莫名其妙出現的,是看見小孩之後有感而發。
小孩胖乎乎,矮墩墩,皮膚雪一般白,還帶著水晶的通透質感,胳膊肘和膝蓋染著一層薄粉,嫩得出水,臉頰圓嘟嘟,眼睛烏溜溜,小鼻頭翹起來十分可愛,嘴唇紅豔嬌嫩,頭發柔軟卷曲,不用觸碰就能想象到那極致美妙的手感。
不知道什麼樣的爹媽才能生出如此可愛的孩子,真就是一個雪團,隻可惜腦子不好,仿佛有些弱智。
眾人露出惋惜的神色。
引路人麵無表情地問道:“你怎麼不穿衣服?”
“哈~”小孩張開嘴,歪歪頭,聲音奶甜軟糯。
他低下頭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滿臉都是茫然,水汪汪的大眼睛要多無辜有多無辜,純潔一片。按理來說,像他這個歲數的小孩早已經有了羞恥感,也知道出門在外一定要穿衣服的常識。
偏偏他一路走來東張西望,左看右看,兩隻小胖手時而扯路邊的野草,時而拍自己的圓肚皮,根本就沒想著遮一遮重要部位。
他完全沒有羞恥觀念,也根本沒有常識,這不是腦子有問題是什麼?又或者說,他家裡的長輩從來沒教導過他這些東西?
引路人脫掉自己的白大褂,交給身後的美豔女子,然後又緩緩脫掉自己的外套,遞給小孩。
小孩的腦袋從左邊歪到右邊,表情更加茫然。
看來他是真的傻。
引路人隻好半蹲下去,幫小孩穿上外套。對他來說剛剛合適的尺碼,穿在小孩身上卻垂到小腿肚子,袖子挽了又挽,依舊沒法讓小孩的胳膊伸出來。
小孩躲開引路人,跑到不遠處,歡快地甩著兩條長長的衣袖,臉上滿是新奇的表情。他把這件外套當成了一個玩具。
“隊長,我百分百確定,這是個智障兒童。”美豔女子湊到引路人耳邊低語。
引路人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把注意力轉向另外那些新人。
雲子石津津有味地看著大佬幫小孩穿衣服,問道:“引路人為什麼穿白大褂?他也是搞科研的?”
這一點邱諾倒是從隊長那裡聽說過,搖頭道:“他是法醫。據說他被卷入裡世界的那一天正好穿著一件白大褂,為了記住自己最初的樣子,他就一直是這副打扮。”
不得不說,S級任務者的骨子裡多多少少都帶著一些偏執。
雲子石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心中莫名有些傷感。被卷入這個世界的人,誰不懷念自己最初的模樣?
引路人上前幾步,在新人們麵前站定。
輪椅青年心下微凜,越發用力地握住輪椅扶手。他抬起頭,盯著男人的下巴,視線完全不敢上移,與對方的目光碰觸。
那雙眼睛裡什麼都沒有,比天空中的漩渦更加虛無。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一個女人慌亂不堪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