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伸出手,指著中年女人:“你問她呀!她是白高朗的經紀人,她最清楚!所有模特都是她幫白高朗找的,關我什麼事?”
“你說!”黑衣女人踢開椅子大步走到中年女人身邊,狠狠揪住對方衣領,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她恨不得生吞活剝這些人!
中年女人閉上眼,語氣很是心虛:“我不知道。”
“你知道!”黑衣女人狠狠扇了中年女人一巴掌。
中年女人嘴角含血,卻不反抗。看來她良知未泯,心中尚存一絲愧疚。
“你先冷靜下來,彆衝動。我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殺人的。”老頭勸說道。
黑衣女人咬牙切齒地瞪了中年女人一眼,這才回到原位,臉色鐵青地坐下。
老頭看向引路人,說道:“你是法醫,觀察力肯定比我這個老頭子敏銳。你把我們所有人都看透,那你能不能看透白高朗?你能說說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中年女人和花蕊呼吸齊齊一窒,慌亂的目光死死凝在引路人身上。
小男孩伸出手,握住一旁的紅酒杯。
引路人捂住小男孩的嘴。
小男孩氣呼呼地瞪眼,惹得他微抿唇角。
他這才抬頭,冷淡地掃視這些人,說道:“白高朗是一個審美畸形的變態者。”
老頭呢喃重複:“審美畸形,變態?”而後他深感讚同地點頭,“對,你說得很對!”
中年女人和花蕊放開呼吸,臉色漸白。
“他慕殘。”引路人徐徐說道:“他對殘缺的肢體存在病態的迷戀。所以——”
他看向中年女人,“縱使你對他付出所有,他也不可能愛上你,因為你是完整的,你身上並不具備令他迷戀的特質。他愛上花芳菲才是必然。他其實愛的不是那個人,而是那雙扭曲的腳。”
中年女人頭一次聽到這種論調,驚愕的嘴都合不攏。
“那雙指甲破裂,指骨扭曲,血跡斑斑的雙腳令他興奮迷戀。你可以在他的筆觸裡看見這種病態的情感。”
引路人的語氣很平淡,聽在眾人耳裡卻激起一片惡寒。
大學生呢喃道:“沒想到大畫家白高朗比我還變態。”
俏麗女生狠狠瞪他一眼。
小男孩拿開引路人捂著自己嘴的手,用小米牙輕輕啃咬他的指尖。引路人垂眸看一眼,神色溫柔。
他複又看向對麵客廳,說道:“能入他眼的都是一些殘缺的女人。沒有殘缺他就製造殘缺。傷痕、鮮血、破潰的皮膚、燒焦的人體,都是他的興奮點。他反複地描繪它們,不厭其煩。那是他熱愛的東西。”
引路人定定看向花蕊,淡漠地詢問:“他的愛是用殘害來表達的,我說得對嗎花小姐?”
花蕊慌忙撫摸自己的脖頸,臉色煞白地搖頭:“不,不是的!你的說法根本沒有依據!”
引路人對她的過往了然於胸,目光掃向中年女人,“你是白高朗賺錢的工具,所以他沒有對你下手。但你應該也感覺到了他的異常。你跟他出去旅遊,把孩子丟在家裡不管,是他的提議,我猜得沒錯吧?”
中年女人下意識地搖頭,急切否認:“不,你猜錯了。”
“他有沒有讓你打開家裡的監控視頻,每天欣賞你兒子餓得大哭的畫麵?他有沒有跟你說,讓你兒子為藝術犧牲一下?他還向你保證,你兒子絕對不會死。你想回家,他是不是千方百計把你留下?”
引路人把濕漉漉的指尖從小男孩的嘴裡抽出來,輕輕摩挲指腹,緩緩問道,“你兒子餓得皮包骨的形象,有沒有被他畫成油畫?那幅畫現在在哪兒?你敢讓外人欣賞它嗎?我再問一句,你看著我的眼睛回答,那幅畫,你自己敢看嗎?”
最後一句質問徹底摧毀了中年女人的心理防線。
她絲毫不敢看引路人漆黑空無的雙眼,捂著自己的臉狼狽哭泣,“我把它燒了!我不敢看!對不起,媽媽真的對不起!媽媽當時昏了頭!嗚嗚嗚……”
太多太多事積壓在心裡,讓她瀕臨崩潰。
哭了一會兒,她直起身,對著花蕊大吼:“要不是白高朗,我兒子也不會得白血病!你快把他的最後一幅畫給我!我兒子等著做手術!這是白高朗欠我的,欠我兒子的,他必須還!”
花蕊捂住耳朵,聲嘶力竭:“沒有最後一幅畫!白高朗是騙你的!”
“一定有!你快說!”中年女人撲上去撕扯花蕊的衣服。
花蕊連連否認:“沒有沒有沒有!你打死我,我還是這句話!”
引路人淡淡道:“最後一幅畫是存在的。”
花蕊的否認堵塞在喉嚨裡。中年女人用力掐她脖子,“快把畫給我!”
“白高朗沒死,對嗎?”引路人又道。
癲狂的中年女人渾身一僵,猛地退後,腦袋左轉右轉,上看下看,滿臉期盼,滿臉怨恨,滿臉恐懼。明知自己被操控,被利用,被傷害,卻永遠無法掙脫,才會具備如此複雜的情感反饋。
白高朗是她最愛的人,同時也是她最怕的人。
“阿朗沒死?”中年女人眸光顫動,音調拔高。
花蕊卻極力否認:“他死了!七年前他跑進大通山自殺了,是我親眼看見的!”
“白高朗回來過。他的腳印弄臟了地毯,就像我弟弟的腳印滿屋子都是。同樣的畫麵讓你產生了應激反應。花小姐,我猜的對嗎?”
那麼空無冷漠的一雙眼睛,卻能把人心之中最陰暗,最扭曲,最醜陋的一麵看穿。沒有人可以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隱藏自己。
沒有人……
花蕊以手掩麵,連連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
老頭用力拍桌,厲聲質問:“白高朗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是我們開啟大搜查之前還是之後?”
“是之後。”花蕊放下手,連忙辯解。
“老哥~她撒謊~”一道小奶音忽然插入這場談話。
花蕊惡狠狠地嘶喊:“我沒說謊!”
引路人垂眸看著懷裡的小男孩,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撒謊?”
小胖手捏成拳頭,在他胸口有節奏的輕捶,小奶音言之鑿鑿:“她剛開始的心跳是砰砰~砰砰~砰砰~後來就變成了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她撒謊~”
自己的五感被霧氣封閉,變得遲鈍很多,沒想到小男孩的五感還如此敏銳。
這是一隻很特彆的小怪物。
引路人揉揉小男孩的頭發,抬眸看向花蕊,淡淡說道:“花小姐,你的謊言連小孩都騙不過。”
花蕊哽住,臉色泛青。
老頭簡直不敢相信,目光裡漸漸帶上仇恨,語氣十分激動:“白高朗沒死,他回來了,你為什麼不對警方說明情況?你說了,我們就不會派那麼多人去大通山搜查!我們總共去了327個人,最終隻找回來298個人。我的29名同事,包括我的兩個徒弟,全都消失在大通山!你知道他們的親人有多悲痛嗎?身為領隊,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我頭發一夜全白。我得了絕症卻很高興,因為我這是報應!你呢?”
老頭顫巍巍的手指向花蕊,氣息不勻地問:“這些年,你睡過一個好覺嗎?你姐姐失蹤,7個女模特失蹤,29個警員失蹤,警員的家屬去山裡找,陸陸續續也失蹤,還有好奇的遊客。前前後後七年光景,失蹤的人多達五六百,你怎麼能心安理得地住在這裡?你的良心不會痛?他們都是被你間接害死的!”
花蕊連連搖頭,嘶聲喊道:“報警的明明是那七個模特的家屬,跟我有什麼關係?就算我姐夫回來了,你們也是要搜山的。你彆想把責任推到我頭上!”
老頭也在怒吼:“如果你告訴我們白高朗回來了,我們就可以提審他,根據他的供詞去找七個模特。搜山的規模一定會縮小很多。我的同事,我的朋友,還有我的徒弟,可能都不會死!你還說不是你的責任!你住在這裡,麵對那麼多冤魂,你就不會害怕嗎?”
花蕊無言可答,隻能把臉埋在雙手之中,淚水從指縫溢出。
引路人平靜道:“她也不想住在這裡,但她無法離開。這座山莊被困在迷霧中,她走不出去。”
花蕊猛然抬頭,滿臉驚愕。
老頭怔愣許久,頹然坐倒。失蹤了那麼多人,而且他當年還親自參加過搜救,他不會不知道這座山和這棟彆墅有多邪門。明明大家就在一個地方,卻怎麼都找不到,就好像……
就好像他們全都被那些散不去的濃霧吃掉了!
老頭緩緩閉眼,流出兩行濁淚。
黑衣女人仔細想了想,提出一個疑問:“她走不出去,這棟彆墅裡的食物和日用品從哪裡來?”
引路人眉頭一皺,立刻抱起小男孩,大步走向一樓的保姆房。
花蕊回頭看著他的背影,渾身無力地癱軟。
俏麗女生呢喃道:“我的天啊,你們這些人竟然愛著一個魔鬼!”
想到自己暗戀的對象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噎了噎,臉色十分難看。
鮑家三兄弟立刻跟上引路人。老頭也仿佛想到什麼不好的事,連忙推開椅子追上去。黑衣女人在他身後,伸出一隻手虛扶。
俏麗女生和大學生出於好奇,跟過去看熱鬨。
中年女人死死盯著花蕊,固執地說道:“我不問你白高朗在哪兒。你把他的最後一幅畫給我。我兒子的手術費還差三百萬,我很急!那可是一條命!”
花蕊眼睛通紅地回望,嘴角一扯,綻開神經質的笑容:“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吧!你以為你來到這裡還能活著回去?”
“你什麼意思?”中年女人用力拍桌。
伴隨著砰的一聲悶響,屋內也傳來俏麗女生尖銳的嘶喊,“死人了!啊啊啊啊啊!死人了!!!”
“什麼?”中年女人臉色大變,連忙跑向保姆房。
花蕊坐在椅子上,慢慢捂臉,發出病態的,絕望的低笑,“嘿嘿嘿,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