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敢靠近花蕊。她的微笑越美麗就越是令人心驚。
擠成一團的眾人開始後退,腳步淩亂。退出大門,來到庭院外麵,他們卻又無處可去。身後的森林有著一條永遠都無法抵達終點的路。
眾人蒼白的臉映襯在漆黑濃霧裡,顯得那麼絕望。
然而花蕊的臉卻比他們更蒼白,恐懼的情緒被她藏在瞳孔深處。
她托著那顆樹皮做的眼睛,胳膊止不住地顫抖。為了防止自己抖得太厲害,她用另一隻手抓住這隻無法自控的手。
她死死盯著掌心裡的眼睛,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與之對視。
她隻是……
她隻是不敢挪開視線。弱小的動物麵對一頭殘忍的野獸就會如此。誰知道這頭野獸會在什麼時候發起攻擊?唯一的防禦隻能是死死地,死死地盯著它。
除了於澤和吳芝繁兩個小年輕,站在門口的人大多都是人精,觀察能力和分析能力都不弱。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花蕊的恐懼,於是自己內心的恐懼反倒抵消很多。
那感覺就像穿越到港式恐怖片裡,用一張黃符鎮住了正準備起跳的僵屍。
“你怕這隻眼睛?它隻是樹皮而已。”顧蓮首先開口試探。
花蕊立刻合攏掌心,握住那顆眼睛,勾起紅唇,“誰說我怕?”
她克製住了身體的顫抖,但她根本不敢把拳頭握緊,隻是虛虛地攏著。
顧蓮盯著她的拳頭,眼裡閃過了然之色。
鮑家三兄弟早已從花蕊刻意營造的詭異氛圍裡掙脫,推開站在前麵的顧蓮和秦康順,繞過花蕊,大步走進客廳。臟兮兮的鞋子在灰色地板上留下一串淩亂的大腳印。
換鞋套?去他媽的鞋套!
三人路過客廳,腳步忽然一頓。
東側牆壁上掛滿油畫,最顯眼的是白高朗的自畫像,那人俊美無雙的臉龐宛若月輝般溫柔爛漫,唇邊的笑容憂鬱更深。
已經被燒毀的東西也再度複原,一切果然回到了原點。
這個該死的鬼地方!
三兄弟滿臉菜色地走進餐廳,也不洗手,拉開椅子坐下。
顧蓮和秦康順繞開花蕊,走進彆墅,隨後是柳憫君等人。
引路人在哪裡,他們的安全感就在哪裡。
花蕊轉過身看著他們的背影,又低下頭看看他們留下的肮臟腳印,眼裡劃過一絲陰毒的光。
一群死人……
她不緊不慢地越過客廳和餐廳,進入廚房。
小男孩站在地上,笨手笨腳地整理著褲頭,腳下那雙綠色襪子沾滿泥點,臟得不行。引路人半跪在他跟前,將他的綠襪子脫掉,解開保鮮膜,然後又脫掉兩雙白襪子,這才把他抱在臂彎裡,柔聲說道:“把腳洗一洗。”
在廚房裡洗腳,這是人乾事?
花蕊僵硬地站在一旁,嘴唇氣得微抖。
小男孩翹起白胖的腳丫子,伸到嘩啦啦打開的水龍頭下。
引路人輕輕揉搓這雙腳丫子,每一個圓嘟嘟粉嫩嫩的腳趾頭都沒放過。洗乾淨之後,他用水衝了衝自己的雙手,這才轉過身看向花蕊,視線掃過對方垂落在身側虛握成拳的手。
“抱歉,孩子頑皮,嚇到你了。”溫和的聲音,紳士的態度。
要不是見過這人最冷酷無情的一麵,花蕊必然又會淪陷。她剛接過樹皮眼睛的刹那,這人就已經看透了她的恐懼。所有偽裝在他麵前都是徒然。
花蕊站在原地,竟然忘了自己走進來是想乾什麼。
引路人打開燃氣灶,溫和地說道:“燒吧。”
他果然能洞悉一切。
花蕊眸光一顫,然後才慢慢走上前,將握在掌心裡的樹皮眼睛扔進藍色火焰裡。
滋滋滋……這不是枯木焚燒的聲音,倒更像一塊濕漉漉的皮肉被高溫炙烤。
滾滾濃煙四處彌漫,劇烈腐臭令人作嘔。
引路人打開窗戶,又打開抽油煙機和通風機。
煙氣和腐臭味很快散去,那枚樹皮也化為一簇黑灰。花蕊這才衝到池子邊,按壓洗潔精,反複搓手。
“這隻眼睛能看見你?”引路人淡淡開口。
花蕊洗手的動作停頓一秒,隨後便戴上詭笑的麵具,嗓音也變得更為柔媚:“我隻是討厭臟東西罷了。你們給我一隻蟲子,我也會嚇到。”
引路人略微頷首,不置可否。
他抱著小男孩離開廚房。
花蕊還在洗手,長發垂落,遮住她慢慢扭曲猙獰的臉。
餐廳裡已坐滿人。桌上的菜很豐盛,香氣撲鼻,卻無人敢動筷子。引路人拉開椅子,把小男孩放上去,然後拉開旁邊的一張椅子,自己落座。
“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他平靜地說道。
眾人這才拿起筷子,多多少少夾了一些菜,食不知味地吃著。
小男孩這一次卻沒有胡吃海塞,而是晃著兩條小短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引路人給他盛飯、夾菜、舀湯,卻不催促,自己則是一粒米都沒碰。
眾人慢慢放下碗筷,恐懼不安地看著他。
引路人眼眸微抬,淡淡道:“吃吧,這些菜沒毒。”
“你怎麼不吃?”顧蓮小聲詢問。
“我等花小姐。”
“你等她?”顧蓮的表情驚訝極了。之前這人可從來沒把花蕊放在眼裡過!
“喬先生太客氣了。你自己吃吧,不用等我。”花蕊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一隻纖細的手拉開引路人身邊的椅子。
黑色長裙掃過地麵,像綻放的花朵,暗香盈盈之間,花蕊已經落座。她環視眾人,笑著問:“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顧蓮冷笑:“明知故問有意思嗎?”
秦康順心有不甘,說道:“喬法醫,我們明天再試一次怎麼樣?我們可以穿越那片枯木林,往深處走一走。”
被那些眼睛嚇到,他稀裡糊塗就跟著回來了。說不定穿過枯木林能進入那個平
行時空,找到失蹤的同事。
“往深處走一走,我們就能回到彆墅,是不是花小姐?”引路人偏過頭,靜靜看著花蕊。
“你猜。”花蕊雙手托腮,詭秘一笑。
眾人紛紛握緊拳頭,強壓著怒火和懼意。耍他們好玩嗎?這個該死的女人!
“無論我們走多少遍,都會回到原點,對不對花小姐?”引路人的語氣依舊很溫和。
“你猜。”花蕊眨眨眼睛,語氣輕佻。
“那片枯木林是什麼地方?”
“你推理看看。”
“那些眼睛是白高朗畫的?做什麼用?”
“喬法醫,你倒是猜呀。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花蕊掩住紅唇,輕輕嬉笑。
眾人的拳頭越來越硬,想宣泄內心的憤怒,又不敢碰觸這個不人不鬼亦或半人半鬼的怪物。
引路人微微闔眼,徐徐說道:“好,那我就猜一猜。那片枯木林是祭壇嗎?類似於邪/教舉行黑彌撒的地方?”
花蕊掩著紅唇神秘眨眼,嘴角的微笑卻已消失,但旁人無法看見。
引路人繼續道:“外麵那些霧不僅僅是白高朗殺人的工具,還是支撐平行空間的框架。”
花蕊重新扯開微笑,放下掩唇的手。
引路人深深看她一眼,繼續道:“白高朗留下的最後一幅畫不是濃霧的載體,是一扇門。這扇門連接著大通山和平行空間。白高朗不在現實裡,在平行空間。那才是他藏身的地方。把最後一幅畫帶到彆的城市,他也能順著這扇門走出去。最開始我想驅散濃霧離開大通山,但這條思路是錯的。出口從來不在現實,在門裡,由白高朗親自把守。他看中的獵物絕對無法離開這個地方。”
引路人抬起冰冷銳利的眼眸,一字一句說道:“離開這裡的方法隻有一個,把門找出來,走進去,殺死白高朗。隻有他死了,出口才能顯現。”
花蕊依舊在笑,語氣溫柔膩人:“喬法醫,你可以試試這個新思路。我祝你成功。”放在餐桌下的雙手緊緊握在一起,微微顫抖。
引路人瞥她一眼,神色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