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軒等人跟隨阿滿走進苗寨。
被拐賣來的女人抱著昏迷不醒的孩子,走在最後。她頻頻回頭看向那條黃沙路。
人販子原本緊緊抓著她的手腕，這會兒卻忽然鬆開，冷笑道,“如果你想回去，我放你走。”
說著，人販子退後兩步,擺了擺手，一副你請自便的樣子。
女人猶猶豫豫地看著那條路。
金色的路,通往自由,通往家鄉。
走在前麵的任務者紛紛回頭,卻沒勸阻。他們的血早就冷了。
邱諾急促地喊，“你彆去！那是一條死路！”
女人渾身戰栗,麵露掙紮。她想不顧一切地跑過去，跑回家，抱住父母大哭一場。她想把懷裡的孩子送回去，送他與自己的父母團聚。
但理智緊緊將她的渴望扯住。
女人收回目光，低垂著頭,一步一步朝苗寨裡走。她是聽勸的。
邱諾大鬆一口氣。
人販子頗為遺憾地搖搖頭,然後追上去,狠狠推了女人一把。女人踉蹌前行,差點摔倒。
邱諾默默退到路邊,看著女人從自己眼前走過。一串淚水灑在塵土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坑。
邱諾心中苦澀。
人販子推著女人走到最前麵，與阿滿並肩。
阿滿瞥他一眼,訓斥道，“彆浪費資源。”
“知道了滿姐。”人販子畢恭畢敬，點頭哈腰。
兩條人命在他們眼裡根本不值錢。
眾人繼續前行。路兩旁是一棟棟吊腳樓,陳舊的木頭散發清新的香氣，煙囪裡飄出淡淡炊煙。
入了村，坑坑窪窪的土路變成規規整整的石板路，路的縫隙裡開出一朵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周圍青山環繞，溪水潺潺，頭頂藍天遼闊，群鳥盤旋。
一個個穿著苗族服飾的人從吊腳樓裡出來，站在台階上，趴伏在窗戶邊，好奇地看著這群陌生人。姑娘們揮揮手，身上的銀飾叮當脆響。坐在路邊縫製鞋襪的老人們慈愛地笑著，擠出滿臉褶子。
眼前的景色無疑是質樸的，美麗的，但梅雨軒的表情卻異常凝重。
陳佳佳和祁陽互相看看，心底發寒。
邱諾環視周圍，低聲感慨，“老大，這裡的姑娘都長得好漂亮。”
“蠢貨。”
這一句不是梅雨軒罵的，而是左左。
梅雨軒拍拍自己左眼，低聲告誡，“老實點，彆說話。”
左左哼哼一聲，安靜下來。
“為什麼罵我蠢貨？”邱諾不服氣。
梅雨軒拿出手機打字。
邱諾看看聊天軟件，眸光不由閃爍。
【這個苗寨裡隻有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和八九十歲的老人，其他年齡段的人全都沒有。】
邱諾再度觀察，默默頷首。是的，隊長說的沒錯。這個苗寨隻有年輕人和老人，沒有中年人和小孩。
【
中年人打工去了？】邱諾猜測。
梅雨軒：【小孩呢？】
邱諾撓撓頭。是啊，留守村落最多的應該是老人和小孩。這些十八/九歲的青壯年才是打工的主力群體。
【孩子呢？】邱諾反問回去。
梅雨軒眸色晦暗地打出一行字：【這個村落沒有孩子。】
【沒孩子他們怎麼傳宗接代？】邱諾懵了。
梅雨軒搖搖頭，收起手機。他隻是靈光一閃，並沒有深入思考。
不知不覺，眾人已走到苗寨的中心地帶，前麵是一塊巨大的空地，用水泥鋪得平平整整。幾個老人坐在空地周圍織毛衣，時不時用苗語聊幾句。
“這裡是曬穀坪吧？”陳佳佳開始搭話。
阿滿嗯了一聲。
陳佳佳又問，“你們這裡收成好嗎？吃得飽嗎？”
阿滿回過頭，笑著說道，“我們不需要吃飯。”
陳佳佳瞪大眼，“哈？”
阿滿重複，“我們不需要吃飯。神族怎麼會需要吃飯？”
陳佳佳無言以對。邱諾低下頭翻了個白眼。
切，說得跟真的一樣！
“姐姐，不吃飯你們吃什麼？”祁陽故作天真地問。
阿滿神秘地笑了笑，然後回過頭，繼續朝曬穀坪走去。
陳佳佳追上去，好奇地問，“你們這裡有落洞女嗎？”
落洞女是愛上洞神的女人，一生不嫁，直到老死。
阿滿回頭上下打量陳佳佳，笑容有些詭異，“有啊，你就是落洞女。”
陳佳佳愣住了。她又不是苗族人，也沒愛上洞神，怎麼就成落洞女了？
阿滿伸出纖細手指，點了點一旁的女任務者，說道，“你也是落洞女。”
女任務者退後兩步，心中驚疑。
人販子惡劣地笑了，指指邱諾，指指祁陽，指指那四個長相凶橫的男人，又指了指另外一個男任務者，說道，“你，你，你，你們都是落洞女。見到洞神你們彆害羞，哈哈哈！”
他拍拍手，粗嘎的笑聲裡帶著幾分淫/邪的味道。
眾人齊齊愣住。
邱諾回神後立刻質問，“你為什麼光指我們，不指老大？”
眾人，“……”這他媽是重點嗎？
梅雨軒臉色黑沉地看向邱諾。邱諾連忙捂嘴。
人販子飛快瞥了梅雨軒一眼，朝前緊走兩步，催促道，“快點，彆讓聖女久等！”
聖女？
眾人開始想象這位聖女的姿容。豔若桃李，清冷絕俗，國色天香……
不知不覺，曬穀坪到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放下手中織了一半的毛衣，佝僂著背，一步一挪地走過來。她臉上的褶子條條道道，溝溝壑壑，嘴裡的牙齒全都掉光，兩片青紫的嘴唇乾癟凹陷，眼睛渾濁發黃。
阿滿低下頭，畢恭畢敬地稟報，“聖女，這次的神仆到了。”
眾人美好的想象全在此刻破
碎。
聖女？就這？
老太太渾濁的雙眼掃過所有人，神色不見喜怒。
梅雨軒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立刻察覺，回視過去，然後便笑了，“這次竟然還來了一位神使。”
邱諾心中暗道果然。
這些人果然能分辨任務者的等級。隊長的實力高深莫測，在他們眼裡自然身份不同。但祁陽也是S級任務者。為什麼他們感覺不到？
對了，為了推遲異變的時間，祁陽壓製了實力。
邱諾抬起頭，悄悄觀察老太太。對方穿著藍色的粗布衣服，身上沒有佩戴銀飾，霜白的頭發梳成圓髻，看上去普普通通，毫無特異之處。
“亂看什麼？眼珠子不要了可以給我。”阿滿在邱諾耳邊輕笑一聲。
邱諾連忙躲到梅雨軒身後。
梅雨軒用胳膊夾住徒弟的腦袋。
老太太擺擺手，讓阿滿不要多話。她見梅雨軒麵色不善，於是徐徐開口：“我知道你們想見洞神。三日後便是洞神祭，你們老實待著，如果運氣好，或許能見到祂。”
梅雨軒沉聲問道，“如果運氣不好呢？”
老太太嗬嗬笑了，“如果運氣不好，洞神看不上你們這些祭品，那祂就不會露麵。”
梅雨軒：“你們每年都會舉辦洞神祭？”
老太太點頭，“是的。”
梅雨軒：“洞神出現過幾次？”
老太太沉默下來，目光幽遠地看向天空。她仿佛陷在某種回憶裡不可自拔。這回憶是苦的，否則她渾濁的雙眼不會被淚水打濕。
絕望的情緒在她的皺紋裡填埋，讓她的麵容顯得無比灰敗。
梅雨軒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
他盯著老太太的眼睛問道，“洞神該不會從來沒出現過吧？”
老太太眸光一顫，然後憐憫地看著梅雨軒。
她長歎一聲，脊背為之佝僂，“是的，洞神從來沒出現過。隻有祂才能為我們指引回到神國的路。我們被神舍棄，你們也一樣。來到這裡，完不成神靈交付的任務，你們隻有死路一條。”
老太太擺擺手，語氣疲憊，“帶他們去地牢。”
阿滿和人販子躬身領命，目送老太太在一群人的簇擁下慢慢離開。
梅雨軒回過頭，看向祁陽。
祁陽聳肩，“看來在我們之前，沒人完成任務。”
陳佳佳滿臉惶然，問阿滿，“洞神真的沒出現過？”
阿滿點頭，“我活著的時候從來沒見過洞神。聖女活著的時候也沒見過。”
“聖女多大年紀？”祁陽問道。
阿滿搖搖頭，神秘地笑了一笑。
“洞神真的存在嗎？”邱諾衝動之下脫口而出，然後他便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
係統既然發布了殺死洞神的任務，那就表明洞神真的存在。甚至於神國也是存在的，有一個主線任務是探查神國的秘密。
邱諾撓撓
腦袋，感覺自己要瘋。他以為這是一個妖魔鬼怪橫行的世界，哪料這個世界還有神明。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邱諾茫然又絕望的看向梅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