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淺睡了兩小時的眾人紛紛蘇醒過來,站在牢門口等待。
進入副本三天,他們什麼都沒做,因為他們知道,不見到洞神,做什麼都沒用。最關鍵的任務隻有這一個,彆的都是順帶。
凡人可以弑殺神明嗎?
今天過後,答案就能揭曉。這個副本的難度可能遠遠超過了論壇裡有記載的七星副本。
每一個任務者的表情都很凝重,心裡翻湧著各種各樣的思緒。
祁陽從兜裡摸出一顆小番茄,擦乾淨之後遞給陳佳佳。
“老婆,我們可能回不去了。我不再提打掉孩子的事。”
陳佳佳,“你已經提了。”
祁陽轉過頭,深深看著妻子,“老婆,你知道我時間不多。我沒有能力保護你和孩子。我不希望你大著肚子一個人去打副本。我不希望你死在我之後。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黑暗的地下室長大,沒見過陽光,沒見過藍天,沒見過色彩鮮豔的花朵。我更不希望我的孩子在無儘的恐怖裡長大,延續我們的絕望。”
祁陽握住陳佳佳的手,沙啞的聲音充滿無力,“老婆,你懂嗎?”
陳佳佳眼眶紅了,許久沒說話。她懂,她都懂,可祁陽懂她嗎?
站在她身後的朱穎撇開頭,擦掉眼角的淚。沈寒池默默拍打她肩膀,無聲安慰。兩人是情侶,早晚也要麵對同樣的問題。
其餘人露出惻然之色,隻有梅雨軒和臣晨目不轉睛地看著牢門對麵。
梅希望睡醒了,跨過擠在自己身邊的一群小朋友,揉著眼睛走過來,歪歪腦袋,揮揮小手,“嗨,早上好呀~”
小奶音帶著甜意,令人止不住地發笑。這一聲招呼聽在耳裡,像是每一個最為平凡的早晨,有陽光,有藍天,也有花朵。
梅雨軒和臣晨笑著問好。祁陽和陳佳佳停止了爭吵。
雲子石和邱諾把手伸出石頭欄杆,討要早餐。
梅希望變出許多小番茄,孩子們蘇醒過來,唧唧喳喳地叫著精靈王,乖乖排隊領番茄。死氣森森的牢房熱鬨得像個幼兒園。
陳佳佳看著這一切,默默環住自己的腹部。
“我要這個孩子。”她語氣堅定。
祁陽生出一些怒氣,“我怎麼跟你說不通呢!”
兩人眼看又要開始爭吵,過道儘頭傳來腳步聲。
梅希望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孩子們立刻咽下嘴裡的小番茄,乖乖捂住自己的嘴。梅希望在每一個孩子的眉心點了一下,又在自己的眉心點了一下。
隻有臣晨能看見,一根閃著微光的粉色蛛絲將梅希望和所有孩子連接起來。這個技能他們也用過。
借助這根牽連著所有孩子的蛛絲,梅希望能與大家心靈相通。
他要做什麼?
這蛛絲本是阿努人的聖物,村民們能看見嗎?
思及此,臣晨把纏繞在指尖的銀絲收回體內,喚道,“大哥——”
梅
希望看向他,豎起胖嘟嘟的食指,“噓。”
梅雨軒忽然開口,“雖然這是你的道具,但在梅希望手裡已經進化了。他有分寸。”
對梅希望的縱容不是源於足夠的信任,而是源於自身實力的強大。在梅雨軒這裡,無論梅希望闖多大的貨,擺多大的爛攤子,他都能收拾。
臣晨忽然就明白了梅雨軒不曾出口的潛在話語——你會擔心梅希望是因為你還弱小,護不住他。
臣晨拳頭緊握一瞬又緩緩鬆開。他冰冷地笑了一笑。這就是他討厭梅雨軒的原因。
“你們兩個過來。”梅希望奶聲奶氣的話打斷了梅雨軒和臣晨的暗潮洶湧。
祁陽和陳佳佳指著自己,“你在叫我們嗎?”
梅希望點點小腦袋,“對,你們過來。”
祁陽和陳佳佳滿臉莫名地走到牢門邊。
梅希望胖乎乎的小身體一分為二,變成兩個。陳佳佳和祁陽看得呆愣。
分化出的那個小身體迅速長高長大,吸著肚皮變作紙片人,穿過石頭柵欄,進入對麵牢房,站在祁陽和陳佳佳麵前。他緩緩膨脹,變成成年形態。
孩子們捂住嘴不敢發出驚呼,露在外麵的眼睛卻瞪得溜圓,眸光裡滿是興奮和崇拜。
陳佳佳和祁陽不敢置信地看著梅希望。這種隨心所欲的變化簡直匪夷所思。
成年形態的梅希望在陳佳佳和祁陽的眉心各自點了一下,牽出一根粉色蛛絲。
祁陽眉心微麻,連忙拉著陳佳佳退後一步,語氣森然地問,“你對我們做了什麼?”
梅雨軒按住祁陽的肩膀。
臣晨的銀絲悄然纏住陳佳佳的命脈。
兩人若是敢對梅希望發動攻擊,下一秒就會死亡。
成年形態的梅希望認真說道,“我覺得你們需要溝通。吵架不能解決問題。”
祁陽嗤笑一聲,正準備嘲諷幾句,卻忽然在自己的腦海中聽見了陳佳佳的聲音。不,那不是聽,是感受,是比語言更為深刻全麵的一種理解。
陳佳佳的愛意暖融融地將他包裹,悲傷和不舍尖銳而又刺痛,像針尖紮過。
她想留下這個孩子是因為她對伴侶的愛已無處寄放。愛得太深太多,愛得太重太沉,她自己已經無法支撐。
如果伴侶真的走了,她會垮掉。她需要這個孩子,那不是絕望的延續,是愛的延續,生命的延續。
祁陽愣住,眼眶裡湧上熱脹的潮意。
陳佳佳也感受到了祁陽的心意。如果不是愛得太深,他哪裡來的恐懼?他冰冷的心刻著陳佳佳三個字,隻有這三個字是滾燙的,發紅的,也是苦澀的,刺痛的。
他舍不得離開自己的愛人,但他沒有辦法。他也想要這個孩子,卻又害怕這個孩子變成愛人的拖累。如果付出生命能讓愛人過得更好,他願意死一百次,一千次。
說出“打掉孩子”這句話時,他的心比誰都痛!
陳佳佳呆住了,淚水不知不覺流了滿臉。
祁陽抱住她,將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柔聲低語,“老婆,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打掉孩子。”
陳佳佳抱住祁陽的腦袋,哽咽哭泣,“老公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
粉色蛛絲融化在兩人緊貼的熱燙皮膚裡。
大家眸光複雜地看著兩人。誰說裡世界沒有幸福?沾著血的幸福也算幸福。
腳步聲漸漸逼近。幼年形態的梅希望掃去一眼,所有孩子都乖乖躲到他身後。
幾個村民打開牢門,嗬斥道,“走了,上路了!”
上路?這真不是一個好詞兒。但從以往的記錄來看,每一個任務者都會死在這裡。
大家懷著茫然和恐懼踏出牢房。兩個村民抬起臣晨的輪椅。
石窟很深,台階很長。
孩子們被螢火蟲寄生,時時刻刻都能得到澎湃能量的饋贈。爬了一百多級陡峭台階,他們竟然不喊累,也沒哭泣。他們自己也有所體會,原本充滿恐懼的小臉漸漸露出堅毅的表情。
在前引路的村民頻頻回頭看這些奇怪的孩子。
“今年的蠱王都很強。”有人低聲感慨。
“聖女又能延壽百年。”有人語氣微酸。
爬了十幾分鐘,一行人終於離開地牢,順著土路來到村後的一塊空地。
晨霧在山間繚繞,四周是沉默的巨樹。幾個村名用砍刀清理一塊巨大石壁上的藤蔓,還有幾個村民點燃篝火,架上一口大鍋。
幾個女孩搬來一個大甕,兩名年輕小夥攙扶著聖女走到大甕前。
“勞煩大家貢獻一滴血液。”聖女從小夥手裡接過一把小刀,對著任務者們說道。
一名年輕女人拿著小刀站在大鍋前,鍋裡是緩緩冒出熱氣的水。
“你要我們的血液做什麼?”梅雨軒皺眉。
他的血液是禁忌。
聖女定定看他,語帶深意,“我隻要一滴普通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