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卡星的軍務部仲裁院是一個恢弘的地方,它如同一座帝國陵寢般巨大而陰森。
屹立千年的古老法院中回蕩著無數審判的聲響,其中既有軍事法庭也有民事控訴。
巨大的彩繪玻璃上,帝皇和聖徒們的肖像永不懈憊地凝視著,權衡著有罪或無辜的靈魂。
掛毯從大理石質的深色牆壁上懸垂下來,它們剝落的散亂色彩同這間屋子的氛圍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作為帝國軍隊中的政委,帝皇讓他去哪,亞瑞克就去哪,再簡單不過。
所以現在,他耐心地站在被告席上,忍受著不合身的製服帶來的不適感,等待著審訊的開始。
也許在星界軍的標準裡他不是一個高個子,但他肌肉發達,孔武有力。
自從被軍務部的代表從無縛之魂號押解到此以來,除了進行一些日常的鍛煉,他就隻能在好吃好喝後無所事事地待在自己的囚室裡。
這種生活的好處顯而易見,他快恢複了被派遣到瓦萊多以來失去的腰圍和體重。
他之前的軍大衣已經破舊不堪,原本他也沒指望得到新的,但是在某種“神秘力量”的幫助下,他還是獲得了一件新的軍大衣,這也蘊含了某種暗示。
不過他對像一個出身高貴的官老爺那樣耀武揚威沒什麼興趣,亞瑞克是一名軍人。
今天的空氣很乾燥,一排托舉著木炭的伺服顱骨漂浮在空中,但直到審訊開始也不會暖和多少了,這樣可以在一開始就暴露出有罪者那瑟縮的靈魂來。
但對亞瑞克來說這什麼大不了的,隻有帝皇能掌控他的命運,就像一直以來那樣。
隨後他將目光移向大廳的窗戶中央,注視著帝皇熠熠生輝的畫像。
“全人類之光……”
他低聲說到,毫不在意身後的法警會不會聽到。
“我為戰場而生,我侍奉於汝所願,願賜我獻身於此”
這時,亞瑞克右側有人咳嗽了一下,回音在石牆之間繚繞,直到沒入高處天花板的陰影中,於是他轉過身。
“事實上,亞瑞克。”
一個孤零零坐在陪審員長凳上的男人笑道:
“有必要在一大清早就這麼沮喪嗎?”
這是他曾經的上級,看上去睡眠充足,狀態良好,遠離戰鬥的日子讓他麵頰上的凹陷消失了。
他上過油的黑發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鋥亮,而他所屬階層的象征,無處不在的大簷帽擱在他身邊的長凳上。
“隻是昨晚沒睡好。”
亞瑞克點點頭,他很詫異自己竟因見到這個人的出席而感到了一絲安慰。
無論在這場審判中發生什麼,這個人的出現都會是其中最令人意外的,他在整場事件中扮演了屬於他的角色並了解真相。
但是他會怎麼作證呢?
儘管得到了某些保證,但這仍然是亞瑞克捉摸不透的事情之一。
他足夠英勇,是的,而且他也證明了自己對帝皇的忠誠和獻身精神,但他也是個“被汙染者”,一個直視了最恐怖的帝國之敵的幸存者,這種人的下場應該都不太好。
長凳上方陽台上的一對身影吸引了亞瑞克的目光,他將視線從老長官身上抬高,看到了坐在陽台前排的一對怪人。
那兩個人直勾勾地迎著他的目光對視過來。
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雖然看起來用“人”這個詞描述前者好像不太恰當。
那個女人聳著肩坐在那裡,頭幾乎埋進了長袍上的黑色皺領中。
她上了年紀的身體彎腰駝背,看上去不比一個十歲的孩子更高,但是從兜帽的陰影裡,可以看見她的眼中閃現著犀利而睿智的光芒。
她也是陪審員嗎?還是來自其他機構?
不管怎麼說,她的眼神讓亞瑞克很不舒服,但他沒法解釋是因為什麼。
在這個老醜婆身邊坐著的人讓她顯得更加矮小,那個男人看上去像是從一塊大理石中雕琢出的活生生的雕像,他的皮膚如陽光下的雪一樣潔白,而樸素的長袍全然無法掩飾下邊的巨大軀體。
他是個光頭,這更加強了他根本是用岩石築成的幻覺。
但是這個幻覺在亞瑞克注意到他的目光後就被打破了,他的雙眼是血紅色的,即使本應是眼白的地方也是一樣。
在他服役的所有旅程中,亞瑞克從來沒見如此可怕,又如此奇異的人。
這些人到底是誰,他們又準備在這場審訊中搞什麼鬼?
忽然,大門在被一把推開時發出砰然巨響,空氣裹挾著靴子踩在大理石地板的雜亂腳步聲一湧而入。
軍務部官員和星界軍軍官的混雜人群傾瀉進來,屋子在他們尋找自己座位的喧嘩中顫動著。
亞瑞克掃視著人群,試圖找到幾張熟麵孔,但是沒有找到一個他的人。
這並不意外。
亞瑞克從人群中收回他的目光並轉向前方,剛好看到法官室的門打開了。
一陣洋溢著熱情的橙色光芒溢進大廳,軍事仲裁官排成一列慢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