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試藥的奴隸也就沒有辦法反抗和逃跑。
溫泅雪靠在遺族少年的肩上,在那些魔族因為藥效昏昏欲睡的時候,小聲跟他說自己的計劃。
“再積攢兩天的草藥,就可以製造一枚讓你不會虛弱的藥。這幾天你不要再替我試藥了,出去的時候記得觀察防守路線,後天晚上,你吃解藥,我們逃出去。”
遺族沒有說話,隻是很輕地嗯了一聲。
但,這天傍晚,藥師的藥剛遞過來,遺族就全拿走了,塞進自己嘴裡。
不僅是藥師臉色鐵青——雖然戴著麵具,也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溫泅雪也很意外。
但遺族吃了藥就靠著牆壁閉目養神,誰也不看,藥師不知道為什麼對他特彆,再生氣,也隻冷哼一聲離開。
溫泅雪一邊給遺族擦汗,一邊將草藥遞到他嘴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遺族閉著眼睛避開:“留著,做解藥,你吃。”
溫泅雪垂眸平靜,輕聲說:“我的修為很低,即便吃了解藥,解除靈力限製,也沒有用,沒辦法讓我們出去。隻能你吃,然後帶我走。”
遺族睜開眼看著他。
溫泅雪也抬眸,烏黑的眼眸靜靜望著他,片刻忽然笑了一下,說:“這樣也好。”
他緩緩靠過去,在少年耳邊,嘴唇輕動。
……
第二天傍晚,藥師再次來試藥。
這次,遺族故技重施的時候,藥師身後一群看守瞬間暴起按住了他。
藥師看也不看遺族一眼,他在看著溫泅雪,輕蔑冷冷地說:“醜八怪,也學人逞英雄。”
溫泅雪站在那裡,目光看著整個人被按在地麵上的少年,輕輕抿了抿唇。
藥師走到溫泅雪麵前,對他伸出手。
溫泅雪靜靜看著藥師的眼睛,拿起他掌心的藥丸,順從塞進嘴裡。
藥師仍舊沒有走,他伸手,捏著溫泅雪的下巴,迫使他張嘴,確認藥丸沒有被壓在舌下。
“的確,是個值得人不要命的美人,死了可惜。你要是不想待在這裡,隨時可以開口跟看守說。”
藥師的嗓音壓得很輕,含著古怪恣意的笑,這樣說。
那感覺,像是滑膩的毒蛇從腳上爬過。
溫泅雪沒有說話,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在他們走後。
溫泅雪立刻扶起遺族。
遺族張開手,麵無表情給他看手裡藏起的藥丸。
溫泅雪無聲笑了一下,小聲:“做得很好。”
他們前夜就想到,藥師兩次受氣,今天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於是商定,讓遺族今天假裝故技重施,引發衝突。
這種情景下,很少有人會意識到,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藏起遺族的這顆藥丸。
畢竟,旁人看來,遺族的目的一直都很清晰直接:搶先吃下溫泅雪的那顆藥丸。
沒有人想到,他們今天是反向操作。
遺族甚至為此,被按住的時候沒有太過掙紮。
溫泅雪用衣袖給他擦臉上沾上的灰,無意碰到他皮膚上凸起的藤蔓一樣的存在。
一直很安靜乖順的遺族,忽然避讓了一下。
溫泅雪一怔:“碰到會疼嗎?”
遺族搖頭,低頭側臉,不讓他看。
溫泅雪忽然意識到,對方似乎是在……自卑。
因為剛剛藥師的話嗎?
溫泅雪沒有說話,隻是收回手,靠在他旁邊坐下,和之前一樣。
藥效慢慢發作了,久違的陰冷又燒灼的疼。
沒有人比溫泅雪更熟悉這種感覺,甚至他還能比較,相較於前世溫泅雪替淩訣天吃的藥,現在這個初級版本無疑粗糙很多,疼痛隻是一開始迅猛,持續時間並不很長。
這讓他甚至不需要吃草藥也能扛過去。
“吃。”
溫泅雪睜眼,遺族從花環上摘下之前溫泅雪喂他的草葉,遞到溫泅雪唇邊。
溫泅雪輕聲:“會不夠。”
“我采,”遺族聲音平平,“更多。”
溫泅雪:“會被發現的。”
“你吃。”少年堅持。
溫泅雪垂眸,低頭就著他的手將一片草藥咬進嘴裡,按住對方還想再摘的手:“可以了。”
相比較之前遺族吃的兩顆藥,溫泅雪隻吃了一顆,需要的草葉數量可以更少。
溫泅雪好多了,靠著牆壁抬眸輕輕看著,也正在看著他的遺族。
他緩緩伸手,碰了碰遺族額頭凸起的,像是未發育的角一樣的存在。
或許因為溫泅雪看起來太虛弱了,這次,遺族隻是垂了眼眸,沒有躲開。
“這裡,會長出角嗎?”
遲疑,搖頭。
“藤蔓,會開花嗎?”
點頭。
“開花的話,一定很好看。”
沉默,搖頭。
“會……很疼嗎?”
遺族慢慢抬起眼,看著溫泅雪的眼睛。
那雙烏黑的眼睛,像無星無月的夜色深處卻依舊清澈的泉水,流淌著清淺的薄薄的溫柔的笑。
屬於黑夜,比月光暖。
魔界和深淵裡沒有這樣的夜色和泉水,是他沒有見過的存在。
少年,長久地,目不轉睛地看了很久,但他什麼也沒有說。
溫泅雪雖然沒有說一句,不覺得他生得醜,但從那以後,遺族沒有再躲閃藏起他的臉。
他就,隻自卑了一下。
因為被那樣的眼神看過。
像看毛毛蟲會變成蝴蝶,看長刺的仙人掌會開花。
……
第二天,他們計劃的,逃出流蘇島的日子。
但,從一早開始,就發生了意外。
天快亮的時候,所有人還在沉睡。
在看守尚未送飯之前。
一個魔族醒來了,這個魔族是新來的,同樣也是一名深淵遺族,而且已經成年。
夜將破曉,晦暗中夾雜的天光,透過狹小的天窗傾灑在昏暗的地牢。
魔界白日的陽光也是灰白色的。
溫泅雪靠著遺族少年的肩,安靜閉著眼睛沉睡。
滿室黑暗醜陋,唯有這張臉皎潔純淨,靜謐得像開在魔界深淵蝕骨河裡的,傳說中的白色魂蓮。
河水之下白骨累累,仍引人涉水采摘。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遺族少年被藥師身後的幾個看守瞬間製服,他沒有太過反抗這件事,讓初來乍到的成年遺族覺得不過如此。
這個成年遺族沒有猶豫多久,朝溫泅雪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