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他也輕輕彆開了頭，第一次沒有看蘇枕月。
溫泅雪靜靜地看著他們。
這兩個人，即便他們沒有看彼此，注意力卻幾乎全部凝住在彼此身上。
即便他們沒有站在一起，靈魂卻仍舊處在同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任何人都進不去，隻有他們倆。
——原來那些人說得是真的。
溫泅雪想。
如蘇枕月所說，溫泅雪是淩訣天的道侶。
今年，是他們成為道侶的第十年。
但，淩訣天從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溫泅雪。
“走吧。”淩訣天說，對著蘇枕月。
蘇枕月看著淩訣天，應了一聲，抬腳欲走，忽然想起什麼，又看向一旁的溫泅雪。
直到蘇枕月腳步停駐，淩訣天也沒有回頭，幾步之後快到門口了，他頓了頓，回頭。
就像是才想起來，這裡還有溫泅雪這樣一個人。
他沒有說話。
即便凝視著溫泅雪，那雙墨色寒冰一樣的眼睛，也看不透一絲情緒。
溫泅雪對上淩訣天望來的目光，很淺地笑了一下：“吃完飯再走吧。”
溫泅雪一直是幽靜的，這是蘇枕月第一次看到他笑，儘管笑容很淺，卻讓蘇枕月腦海一片空白。
蒼白病氣的麵容因為方才劇烈咳嗽的後效，染上一層緋色，那雙烏黑的眼睛沁著濛澈溫暖的水色，淺笑安靜望來，像是月光照亮了水下陰影處的古畫，被時光頹敗的牡丹活了。
蘇枕月怔在那裡，片刻，才想起去看淩訣天。
淩訣天……沒有看溫泅雪。
他的神情和任何時候都沒有區彆，冷得仙氣出塵，看不出任何感情，說：“風雪很大，不能耽擱太久。”
“很久沒有一起吃飯了，上次還是三個月前。“溫泅雪說。
那次淩訣天也是馬蹄不停，他總是很忙。
淩訣天緩緩地皺了眉。
溫泅雪從不讓人為難，每次看到他露出這個表情，就會妥協，這次也一樣：“好吧，那就下次。”
“好啊，在下托福，蹭一回淩兄的家宴。”同一時間，蘇枕月笑著說道，他拉起淩訣天的手，看也不看淩訣天望來的表情一眼，往席間走去。
溫泅雪看著他們握緊的手。
淩訣天有潔癖，最厭惡和人肢體接觸，到現在溫泅雪無意碰到他，他都還會下意識僵硬。
但，一直到那兩個人走到席間坐下，雖然冷著臉，淩訣天卻沒有一絲抗拒，好像很習慣被對方突然拉著。
蘇枕月笑著，側首看著淩訣天，眼神清亮慧黠。
淩訣天垂眸，像是聽到什麼，抬眼看向他。
——他們，在傳音密語。
從始至終，淩訣天都沒有在意，溫泅雪並沒有隨他們一道過來。
……
這頓飯結束的很快。
溫泅雪剛坐下沒多久，蘇枕月和他也才說了一句話。
“我們曾經見過嗎？”蘇枕月笑著問溫泅雪。
溫泅雪隻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就發現了。
“沒有，這是第一次。”
“該走了。”
淩訣天站起來，說著，目光看向蘇枕月。
蘇枕月在看溫泅雪。
溫泅雪垂著眼眸，夾著靈米的筷子以既定的速度送入嘴裡，不緊不慢咀嚼咽下。
然後，他抬眸看向淩訣天：“路上小心。”
淩訣天打開門，這次他隻開了半扇，讓蘇枕月先出去，然後他才走出。
帶上門的時候，淩訣天忽然不動了。
溫泅雪不知何時走到門口，抓住了他的手。
淩訣天沒有回頭。
溫泅雪在門內，墊著腳從背後抱住門外的淩訣天，下頜擱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阿淩愛我嗎？”
沉默，僵硬。
溫泅雪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雪地裡蘇枕月的背影。
聲音漸低：“再不回答，他就要回頭看見了。”
淩訣天聲音清冷，低沉平靜：“你是我的道侶。外麵冷，你該進去了。”
他的手放在溫泅雪抱他的手上，就要拂開。
但溫泅雪，抱得更緊：“我是阿淩最重要的人嗎？勝過其他人嗎？”
淩訣天：“……嗯。”
蘇枕月到底察覺到了，他已快要走出結界，但淩訣天還沒有跟來。
他止步，回頭望來。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隔著夜色風雪，三個人對視。
蘇枕月像是看著淩訣天，又像是看著淩訣天背後的溫泅雪。
溫泅雪慢慢地說：“不能嗯，得說出來。”
淩訣天說：“你是，最重要的人。”
冷峻的聲音平靜地說著情話，縱使毫無波瀾，亦像滲透岩冰的春水。
貌似深情又更冷情。
溫泅雪輕輕地說：“確定是對我說的，不是……對你眼裡的人說的？”
那句表白的話聲音並未控製，足夠蘇枕月也聽見。
淩訣天那一刻，想的是誰，視線裡注視著的人是誰，隻有他自己知道。
溫泅雪的手被拂開，淩訣天回頭，微微皺眉看著他。
他的眼神像冰河下的沉劍，無喜無悲，並無絲毫刻意的銳意，已令人觸之生寒。
溫泅雪靜靜看著。
看他眼裡，無愧無疚，無不確定的溫存。
不知道蘇枕月看著那雙眼睛的時候，裡麵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