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恭順退出來,和迎麵來的君罔極相遇,對他自然低頭行禮,稱少教主。
遠遠望去,溫泅雪坐在那裡,微微低著頭,一動不動。
像一朵摘下來很久的花,被時間慢慢黯去。
表麵仍舊很美,卻好像在漸漸枯寂,變成沒有生命的永生花。
君罔極走進屋子裡。
溫泅雪抬眼,對他伸出手:“來。”
君罔極頓了頓,走近。
溫泅雪隔著麵具望著他,唇角微揚,矜持清淺的微笑,問他:“晚飯好吃嗎?”
君罔極:“嗯。”
溫泅雪笑了一下:“那就好。”
君罔極靜靜看著他,低聲:“接下來,少教主需要做什麼?”
溫泅雪看了一眼屋外,落日後的天色,漫不經心:“天黑了。”
然後,轉為望著君罔極,對他說:“抱我上去。”
溫和的吩咐的口吻。
是上位者,卻又以脆弱、溫順的姿勢要求。
君罔極俯身,將他抱起。
沒有走樓梯上去,樓梯太窄,會磕碰到。
君罔極抱著他走出屋子,走到院子,直接飛到二樓,平穩落地。
走進屋子裡,將溫泅雪放在床榻上,給他脫掉木屐和白襪,蓋上被子。
即便睡前泡過溫泉,那隻腳也有些冷涼。
溫泅雪抬眼望著君罔極:“要跟我一起睡嗎?”
君罔極沒有回答,直起身,退後。
他閃身出現在屋頂上,坐在屋脊上麵,黑色的刀就在他手邊。
低啞的聲音很輕,但足夠屋子裡的溫泅雪聽到:“我就在這裡,有事叫我。”
他知道有人刺殺過溫泅雪,溫泅雪因此受傷了。
溫泅雪沒有說什麼。
閉上眼睛睡著了。
君罔極靜靜望著遠處的明月,黑色天穹下,夜風吹拂。
身後萬丈礁石峭壁下是大海。
海潮一遍一遍拍打著,入人夢去。
溫泅雪的呼吸聲很淺,像是睡著了。
那月光亮得有些刺眼。
他閉上眼睛。
……
半夜的時候。
屋頂的君罔極忽然睜開眼,聽到,溫泅雪壓抑的咳嗽聲,什麼摔在地上的聲音。
君罔極立刻翻身下樓,閃身進屋裡。
因為月光太亮,顯得屋子裡格外的黑,沒有點燈。
他走過去,詢問床榻上蜷縮著的人:“你怎麼了?”
在君罔極俯身靠近的時候,溫泅雪抬起雙手攬住了他的脖頸。
君罔極是手撐在榻上,才沒有整個人被拉下去。
黑暗中。
他們彼此漸漸看清對方的眼睛。
君罔極的眼眸是淡漠清銳的,像是這個世界上沒什麼讓他感興趣在意。
溫泅雪的眼眸烏黑,像是春日的湖水,夜色裡湖麵靜謐溫潤。
毫無溫度,也像是溫柔。
君罔極低聲:“鬆手。”
溫泅雪靜靜望著他,小聲:“跟我一起睡。”
君罔極看著他,淡漠:“這也是少教主要做的事嗎?”
溫泅雪隻是看著他,眉眼之間一點純真的好奇,又因為受傷帶來的虛弱,而顯得不諳世事得無辜。
片刻,君罔極抬手去拉他勾在自己頸後的手臂。
“我在裡麵守夜。”
溫泅雪順從地任由他拉開右臂,輕輕地說:“我中毒了。”
君罔極的動作微頓,看著他:“什麼毒?”
溫泅雪望著他的眼睛,聲音矜持,溫和緩緩:“毒的名字叫‘傷心’,傷了心,毒會一點一點加重,重到深處就會死了。所以,不可以傷心。”
君罔極:“……”
溫泅雪這次沒有去摟君罔極的脖子,隻是躺在那裡,眼眸安靜地望著君罔極稍顯冷銳淡漠的眼睛:“跟我一起睡嗎?”
溫泅雪的臉上沒有戴麵具,之前君罔極聽到的聲音,就是那血薔薇麵具掉在地上的身影。
他們倆都沒有人去關心,麵具掉去了哪裡。
溫泅雪躺在那裡的樣子,溫順,一點病了的虛弱。
神情卻是溫和從容,掌控一切的上位者的。
眼波靜靜的時候,都像是幾分似有若無的縱容寵溺。
君罔極沒有動。
隻是當溫泅雪再次對他伸手,一點點用力將他拉上床的時候,君罔極沒有抗拒。
溫泅雪往旁邊挪了挪,給他分一半床、被子和枕頭。
規規矩矩地躺在那,並沒有對君罔極做什麼過分的事,好像就隻是想要有人陪他一起躺在床上。
隻是,睜大眼睛側首望著他,烏黑的眼眸淺淺清澈的溫和。
對他說:“晚安,君罔極。”
君罔極在黑暗裡看著他。
他笑起來的時候,不管多淺淡的笑,身上那種被時間帶走的枯寂蒼白都會消失不見。
好像是枝上的花,是鮮活的。
然後,在君罔極的注視下,溫泅雪閉上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