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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昊天發狂之下向寒樓殺去。
寒樓手中的玉簫橫在身前抵住刀鋒。
兩個人眼看打作一團,不死不休。
下一瞬,一道黑影飛快地在他們身邊閃過。
當黑影停下的時候,兩個人都站在那裡,保持著刀鋒玉簫相持的姿勢,一動不能。
全身上下隻有眼珠能動。
在他們中間,站著一個人,麵無表情,薄唇緊抿,皮膚蒼白得像是從未見過陽光,連瞳眸都是淺灰色的。
看著人的時候,紋絲不動。
那雙黑色微斂的眼眸死氣沉沉,毫無生機,寂靜淡漠得,就像站在他們麵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海邊被千年萬載的海水衝刷的礁石所化人形。
對方和楚昊天寒樓看似一般年紀,周身的氣質卻仿佛已經活了很多年。
一張少年一樣的臉,分明棱角鋒芒銳利,卻因為眼神過於清澈篤定,說不出的俊美沉靜,以至於連那桀驁的銳氣都變得溫柔起來。
鋒芒桀驁,卻沉靜溫柔。
分明矛盾極端的兩種氣質,卻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出現,讓那張臉的俊美,有著一種無聲無息、震撼人心的魅力,像雪淬過的寒刃。
讓人幾乎說不出話來。
楚昊天和尹風楊生的很像,尹風楊年輕的時候被譽為武林第一美男子,楚昊天更在尹風楊之上。
寒樓是一種清俊溫雅、神秘出塵的俊美。
這兩個少年都是當世武林,數一數二的美男子。
但,當他們和這個黑衣人站在一起的時候。
楚昊天的少年英氣,顯得冒失衝動,像一柄新鍛的刀,即便出自名家之手,也失之浮躁單薄。
寒樓的冷靜溫雅,像蒙塵的玉、棄置的琴,失之清透。
兩個不能動的昔日摯友,今日宿敵,錯愕地望著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的人。
寒樓念出對方的名字:“君罔極!”
他死死望著這個人,這個他本以為是溫泅雪隨手找來頂替楚昊天的傀儡。
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楚昊天也不會忘記,溫泅雪待這個叫君罔極的人多麼特彆。
溫泅雪曾經待楚昊天予取予求,可是,也沒有親過楚昊天,或者讓楚昊天親吻過他。
可是,溫泅雪卻讓這個人親吻他。
當著天下武林的麵,旁若無人地。
楚昊天忽然想起,溫泅雪一直在等一個人……
——不會的,不可能的,君罔極不可能就是他要等的人!
君罔極並不知道這兩個人在想什麼。
他甚至沒有看他們。
視線穿過他們,一瞬不瞬看著台上正在酣戰的溫泅雪。
“你們太吵了,不要打擾他。”
君罔極的聽力很好,以至於,就算他不想聽,楚昊天和寒樓在擂台邊的反目,說的那些話,他也被動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清楚知道——
寒樓設計,讓失憶的楚昊天去刺殺溫泅雪的來龍去脈。
不需要任何思考。
做了這樣的事,不論是為什麼做的,這兩個人都應該死。
但是,溫泅雪在辦正事。
現在,在這裡,還不能殺他們。
也不能讓他們打起來,影響溫泅雪。
君罔極點了他們的穴,說了這句話後,下一瞬回到他原來的位置。
他側首,目光仍舊看著台上的溫泅雪,但對右護法說:“那兩個人交給你們,不要影響他。”
右護法也早就注意到那兩個人的異動,雖然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起來的,隻擔心他們鬨事,節外生枝。
君罔極能在事態一開始就控製這兩個人,給他們解決了很大的麻煩。
右護法聞言立刻讓人上前,將兩個被點穴的人搬回來,分開放在兩邊。
為了防止意外,還點了他們的啞穴。
右護法看了眼眼睛發紅的楚昊天:“等長老辦完事就放開你們。”
台上,薔薇藤蔓在周圍蔓延,空氣裡到處盛開一片。
轉眼之間,擂台變成了空中花園。
十位武林泰鬥在薔薇叢中騰挪移動,卻無論如何也接近不了溫泅雪的身。
溫泅雪卻沒有一味閃躲,他踩著藤蔓上的薔薇花,在空中瞬息來去,逐個擊破。
終於,十個人全都力竭敗退,被薔薇層層束縛纏住,然後被溫泅雪一個一個點穴,定在那裡。
擂台之上,唯有溫泅雪一人站在那裡。
十個人都如同花園裡被薔薇藤蔓纏住的石柱、殘垣。
台下的中原武林俠士發出驚愕之聲。
“……敗了!怎麼會?”
“……不用擔心,血薔薇說過,他贏了也不會做這個武林盟主!”
“……可他要中原武林答應他一個條件,是什麼條件?”
逐漸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等待著。
事已至此,大家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一點——
以雪衣薔薇的武功之高,已經是武林超一流高手,如果願意,隨時可以成為武林盟主,一統江湖。
但他沒有。
這十年,雪衣薔薇一直待在西海嶼山,不曾踏入中原一步。
他有能力做到,卻沒有做,隻能說明,雪衣薔薇和天音教,的確對中原武林沒有惡意,沒有覬覦之心。
證明,一直是他們小人之心,以至於被柳傅書這樣的心懷惡念之人利用。
這才製造出無數仇恨殺戮。
台上,落敗的十位武林泰鬥。
黯然,苦笑。
武當嶽意真人,歎息一聲:“是我們敗了。現在,雪衣長老可以說你的條件了。”
溫泅雪站在滿地薔薇之中,靜靜望著他們。
他的聲音仍舊平靜,輕靈,但傳遍了整個露園。
“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中原武林……從此不得將天音教列為魔教!不得歧視天音教教眾弟子!
各門各派弟子,私下若有違背,但凡天音教教眾有受辱者,告之武林各派處,必須嚴懲肇事者。若有推諉,便如此石。”
溫泅雪抬起手,按下去。
那專門用來做擂台的,千鈞之石,悄無聲息按下去。
滿地的薔薇花,深嵌擂石之下,薔薇藤蔓如筆墨,將溫泅雪所說的話印刻在他們腳下。
溫泅雪望著他們:“諸位,該你們了。”
那十位武林泰鬥,正好是各門各派各方勢力的龍頭人物,德高望重。
他們說出的話,便是宗旨,徒子徒孫,無有違背。
身上的藤蔓已經解開。
十個人對視一眼,都在地上留下他們的掌印為證。
沒有參與這一戰的抱劍山莊主人,讓人推著他的輪椅過來,也留下掌印。
他笑了笑,指著嶽意真人,嘿嘿笑了一聲:“我明白了,老道為什麼認定他非要打這一場。”
一戰立威。
如果溫泅雪不展現出擁有碾壓中原武林的實力,天音教澄清多少次他們毫無惡意,是彆人蓄意挑釁在先,也還是會有源源不斷的人提防、撩撥他們與中原武林的關係。
因為,人們隻會覺得,溫泅雪和天音教隻是還不能威脅他們,而不是不想,隻要時機成熟,他們一定會這麼做的。
隻有溫泅雪贏過這一場,所有人才會真的拿天音教和中原武林平等對待。
一個新崛起的勢力,人們會提防它,臆測它,恐懼它,魔化它。
欺淩它的弱小,畏懼它的危險,貶低它的獨特。
隻有當這個勢力展現出遠遠超過他們的強大,卻仍舊保持善意和平之態,人們才會正視它和自己是一樣的,才會接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