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禦賜酒水,與諸位大人同喜同賀。”
太子向宣帝敬酒。
所有人共飲。
盞中的酒水倒影著紅色的月光,如血。
溫泅雪記得,記憶是從那一刻開始模糊。
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體驗到意識漂浮在漫天,俯瞰整個洛陽城。
他是風,是月光,是燈,是黑暗,唯獨不是他自己。
熱鬨喜慶的奏樂分明還在耳畔,但因為其他的意識在遙遠之地,耳邊喜慶的音樂陡然變得迷離詭異起來。
在這歡喜、詭異的音樂聲音裡。
無數事情在同時不同地發生。
溫泅雪看見了太子,他微笑和太子妃喝合巹酒。
太子妃飲下,他卻臉色微沉,傾倒一旁的蓋頭上。
在太子的注視下,太子妃扶著額頭,太子將她抱起,放置在喜床上。
然後,他走了出來。
……
溫泅雪看到了太子的伴讀,小侯爺安浥青。
看到安浥青走入殿內,燃起一株香。
不久後,門打開,宣帝走了進來。
看到,安浥青恭敬行禮:“太子已經知曉他的身世。”
宣帝:“太子是何反應?”
安浥青:“太子悲痛、不信,大喊要弑君。”
宣帝冷笑了一下:“是嗎?他打算怎麼做?”
安浥青:“太子清醒後,又忍耐了,他覺得陛下並不知曉此事,隻要他安分守己,他可以穩穩當當繼位。太子並沒有膽量謀反。”
宣帝淡淡道:“朕倒也不意外,仁宗當初便是這樣的,瞻前顧後,婦人之仁。你做得很好,沒有忘記你的主人是誰,朕不會虧待你。”
他抬手,放在安浥青的肩上,手指曖昧地往下。
不知為何,喉結滾動,有些燥熱。
安浥青跪下,恭敬行禮道:“臣隸屬殿前司,唯一的主人唯有陛下。”
宣帝的手落空,他微微皺眉,清醒了一瞬,自忖是吃多了藥。
他對安浥青道:“你是自己伺候朕,還是去找一個人來。”
安浥青神色不變:“陛下想要誰?”
宣帝俯身,對安浥青說了三個字。
安浥青走了出來,關上門,對門外的陳賢賓道:“請公公將周圍的人散開隱蔽些,陛下要秘幸一個人……”
安浥青在陳賢賓耳邊說道。
陳賢賓聞言,眉毛動了一下,似是驚訝至極,但很快壓下去了,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露。
殿內,那株香燃著。
宣帝坐到榻上,扯了扯衣服,神情已經有些迷離。
血月從窗外照到他的身上。
……
看到,不久後。
安浥青抱著一個裹在被子裡的人來。
陳賢賓和兩個小太監接過他懷中的人,抬了進去。
看到,被子放在床上,打開露出白底紅衣昏睡過去的太子妃。
看到宣帝皺眉,似乎覺得人好像不對,但又什麼也沒有說。
看到,宣帝不等所有人恭敬退出,就急不可耐得俯身下去。
……
溫泅雪看到了他自己,不言不語跟著父親溫閱走回溫家的馬車,目不斜視,神情幽靜清冷,看不出一絲異常。
看到君罔極遠遠目送他離開,眼神一絲疑惑。
看到,君罔極行走在洛陽城黑暗的陰翳裡,隔著一條街,平行護送著馬車裡的他回去。
直到溫泅雪躺在床上睡著。
看到君罔極坐在他的屋頂上,抱著唐刀,靜靜望著遠處的血月。
看到,屋內的溫泅雪眨眼之間不見了,床上躺著一個栩栩如生的紙人。
君罔極耳尖微動,猛地睜大眼睛,他站起來,直直望向下方的屋子。
……
看到,東宮。
與熱鬨的前庭不一樣的,幽靜的後花園。
水榭亭台,青色幔帳在夜風之下起伏,露出裡麵榻上昏睡的溫泅雪。
從宣帝那裡離開的安浥青和太子站在一起。
“殿下,幸不辱命。”
幔帳被風掀起,安浥青無意望見水榭中的溫泅雪,震驚的表情:“太子殿下這是何意?”
看到太子:“父皇強占了孤的太子妃,自然該賠孤一個。”
安浥青抑製不住神情:“殿下此舉無疑會得罪十三皇子,還有眾皇子也……”
太子幽幽地說:“孤知道,他們都想要他,可他們都不敢輕易打破平衡。可是,孤敢,孤本就已經與所有人為敵了,還怕這一點?”
“來,幫孤與孤的太子妃,共飲合巹酒。”
……
看到長春觀。
高塔之內。
滿是符篆,鎖鏈,瑞獸。
地麵用朱砂描繪著複雜的陣法。
血月從塔頂射進去,照亮陣法中間,被鎖鏈鎖著的人。
一身玄衣袞服,長發披散。
是失蹤了許久的君天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