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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因我呆立在那,如同石化,微張著嘴一眨不眨望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沒有一個人會想到,冒充孟雪河的人會是龍族的公主。
但是,龍因我本應該猜得到的。
除了小詩,誰又會對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如此清楚?
除了小詩,誰又會對孟雪河的記憶如此美化?
除了小詩,誰又會恨他如此,讓龍淵來殺他?!
龍因我一瞬不瞬望著那個人,他比任何人都想相信這是小詩,卻也比任何人都不敢相信這是小詩。
他的眼裡蓄著淚,他的眼神深情和質疑並存,像是要將眼前的人擁進懷裡,揉入骨血。
又像是一條被拔了逆鱗的墮龍,一旦叫他發現對方是虛假的,他便要將那個膽敢冒充者碎屍萬段。
他的眼神那樣複雜,誰也無法肯定他是信是疑,是愛是恨。
連他自己或許都不知道。
以至於,龍因我下唇顫抖著,久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僅是龍因我如此,龍淵也震驚地望著那個人,他未曾謀麵的母親。
“你是……母親?我是誰,我究竟是誰的孩子?”龍淵激動起來。
雲邪扶著他,也被他用力推開。
兩個人從前一直關係親密,如同兄弟一般,但一朝竟然有可能是真正的兄弟,龍淵看雲邪的眼神卻冷得可怕。
不止龍淵如此,雲邪自己也無法接受,最好的朋友的父親竟然是自己的生父。
這一刻,沒有人比雲邪更理解龍淵對龍因我的怨恨。
如果沒有溫泅雪的出現,雲邪很可能會一直重複少年時候對龍淵的迷戀,隻要有一步差池,他和龍淵就可能成為天地不容的關係。
之前發生在龍淵和溫泅雪之間的關係,很可能在他和龍淵之間重現。
但是,沒有人製止過他和龍淵的親近。
他的姑姑沒有,龍因我也沒有,他們都默認放任。
龍因我是因為認定龍淵不是他所出,那雲邪的生母呢?是從龍因我那裡知道了真相?還是,和龍因我一樣扭曲的邏輯?
無法深想。
雲邪一向狂妄悖逆,視禮法規訓為無物,他不在意自己是姑母所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私生子,但他無法接受自己是龍因我的兒子。
雲邪死死按著頭,指背和額頭的青筋繃起。
君影詩沒有看龍淵,隻是靜靜望著像是一頭受了重傷,隨時處於發瘋邊緣的惡龍一樣的龍因我:“你做儘瘋狂之事,不就是想逼我出來見你嗎?現在怎麼不說話?是和對孟雪河一樣的,在分析,我哪裡不像你記憶裡的我嗎?”
龍因我怔怔地望著她,搖頭又不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小詩笑起來很甜,眉飛色舞,仙姿佚貌,她或許不是世界上臉生得最美的姑娘,卻是最生動鮮活的,任何人見過她的笑容,都會神魂顛倒。
但眼前的女人是冷清的,她不笑,甚至讓人覺得笑容這種東西永遠也不會在這張臉上出現。
小詩是活潑的,張揚的,明媚的,不肯安靜一刻,像一隻明豔的飛來飛去的鳳凰。
眼前的女人卻像是被抽離了所有的生氣,安靜得好像千年不動的樹,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她心懷好奇和熱情。
這個人除了臉像小詩,眼神不像,氣質不像,性格也不像,哪哪都不像。
但是——
她若是和他記憶裡的小詩一模一樣了,龍因我反而清醒的知道,這是冒牌貨。
可她越是不像,龍因我反而越是……分不清真假。
“你離開我太久了,我,我有些記不清你的樣子。”
龍因我抹了一把臉說。
但這是謊話,他永遠記得小詩,就像永遠記得他們三個人初遇時候闖蕩修真界的那些年。
隻是,後來發生了太多事。
他和神劍澤大小姐的事被小詩知道後,龍因我曾經極度恐懼,小詩會因此離開他。
他以為這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但,小詩原諒了他。
她像是還和從前一樣,又像是發生著龍因我也不知道的改變。
而那些改變,龍因我當時並未察覺。
小詩離開他之後,無數個日夜的耿耿於懷,回溯往事,他才逐漸後知後覺,自那件事後他們再也沒有吵過架,小詩也再也沒有與他交過心。
她不是一下子離開他的,隻是他自己沒有發現。
每回想一次他們最後和好在一起的那段經曆,他的記憶就越模糊,小詩的神情眼神在他記憶裡就越是混沌。
他清晰記得的,他認得的,隻是曾經的小詩,而不是離開他的小詩。
他對離開他三百年後的小詩是個什麼樣子,什麼性格,什麼麵目,一無所知,毫無頭緒。
他好像從來都不曾真正懂她。
她變了,他隻知道她變了,但不清楚她變成了什麼樣子,隻知道,她再也不是從前的樣子了。
不隻是小詩,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龍因我歎息一樣深吸一口氣,望著君影詩的眼神沒有一刻移開過,他眼底的相信和懷疑,也沒有一刻消失過。
他越相信就越懷疑,越懷疑就越相信。
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的理智吸進去。
但他所有的一切,君影詩並不在意,她的眼神淡淡的,無愛無恨,無喜無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