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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裡,一盞明珠浮現,帶來了光亮。
那明珠仔細看去卻不是真正的明珠,而是一團漂浮在半空的“明月”。
白衣的青年緩緩走來,亮光照見之處,纖弱的少年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裡,抱著膝,隻露出一雙眼睛望著他,眼神空茫清澈。
“你是誰?”
白衣人蹲下來,溫柔地摸了摸少年的頭:“我叫天衡,是來接三公子出去的,以後我便是你的人了。”
“三公子是誰?”
“三公子是你,你是溫泅雪,是陰主的第三位公子。”
明月的光,照亮了他們彼此的臉。
俊美溫潤的白衣青年,眼前蒙著一層黑紗,臉上卻帶著春風一樣柔和的笑。
少年抬頭近距離看著他的臉,因為以為對方看不見他,便放棄了所有的防備。
天衡怔然笑了一下,靜靜任由對方打量。
和白衣人的想象不同,少年看上去不像黑暗裡陰毒的幼獸,反而像是羸弱美麗的蒼白的花。
他任由少年打量許久,牽著對方的手,帶他離開那個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是幽冥之地裡犯下大罪的人被囚禁之地。
溫泅雪十五歲,在幽冥之地已經待了十年。
直到天衡將他接出來。
天衡待他很好,手把手教他一切,禮儀、常識、寫字。
“幽冥之地,界分陰陽。”溫柔的聲音娓娓道來。
在這個世界,每個人一出生就有立場,嬰兒天生體內的靈就有兩種,一種是黑色的,主陰,一種是白色的,主陽。
陰主尊月神常儀,陽主尊日神羲和。
神明早已不在地上行走,此界日月皆無,所有人生於黑暗,不分晝夜。
“但人在黑暗裡是活不下去的,沒有光田地裡就長不出食物,人和動物都會餓死。”
有兩個勢力擁有讓人類在黑暗裡也活下去,甚至活得很好的力量。
月宗能操控月神之力,日宗能操縱太陽之力。
他們曾經是神明的祭司,神明消失之後,他們便是“神明”的代行者。
“……從前,月宗和日宗是一家,統稱為陰陽派,日宗的力量一直強過月宗,於是陰陽派的宗主長期由日宗把持。但是,十年前沒有陰陽派了,因為陰陽派最後一位宗主爻龕被人殺了。自此之後,陰陽派分裂為月宗和日宗,兩派彼此仇視。”
少年發起抖來,但他看不敢讓人看出來。
天衡“注視”著他,溫和:“有人說,十年前殺死爻龕尊主的是月宗的一個小孩子……是你嗎?”
少年捂著耳朵,聲音顫抖,瞬間陷入了夢一樣的恐懼裡:“我不想殺任何人,我想活,是他要殺我!”
天衡沒有說話。
片刻,他走到少年身邊,一下一下理著他淩亂的頭發:“我知道,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你不反抗,死的就會是你。”
天衡的話讓少年放鬆了許多,他放下手,仰頭望著對方。
少年的臉淡淡的長眉輕蹙著,在已經顯露出靈秀絕色的臉上,顯出幾分惹人憐愛的怯弱來。
那張臉上最好看的是那雙眼睛,好像生來就適合黑暗,像暗夜清泉,周圍越是晦暗越是清澈。
但就是這樣脆弱美麗的少年,在十年之前卻殺死了當世最強者。
他現在的無辜易碎,隻是因為他體內最可怕的力量被封印了。
“彆怕,”天衡說,他溫柔地笑著摸了摸少年的頭,“經此一役,陽派無主,損失慘重,三公子為陰主解決了那樣大的一個麻煩,沒有你,就沒有陰宗,你是陰宗最大的功臣。”
隻有天衡這麼說。
實際上,殺死爻龕的重罪,即便放逐寒天之境十年,外界對溫泅雪的仇恨也還是沒有淡卻。
可是,於月宗內部,溫泅雪的確是立下了最大的功績。
月宗宗主大限將至之前,正在挑選繼承人。
溫泅雪有兩個強大的對手,一個是他的二哥,叫行淵,一個是七弟玄桅。
天衡在月宗的地位超然,但他選擇了扶持那個被所有人遺忘的三公子溫泅雪。
親自接他出禁地。
像一個老師一個引導者,手把手教他一切,也教他如何和他兩個兄弟爭奪權勢,獲得陰主的喜好。
“您為什麼不選擇行淵,或者玄桅呢?”
天衡溫柔地說:“我隻選你,任何時候都選你,你和他們都不同。”
幽冥之地是一個陰暗壓抑的世界。
但最壓抑的地方是月宗。
溫泅雪從十五歲到二十歲,五年間迎來過無數場刺殺。
整個月宗,他隻能信任兩個人。
一個是他的老師天衡。
一個是他的侍從,庭蕪。
庭蕪旁觀著,溫泅雪越來越蒼白,性格也變得陰鬱孤僻神經質,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都以為是要傷害他。
庭蕪無數次欲言又止,他希望公子最好不信任任何人,包括他。
但,他不能給對方一點提示,因為,他想活著。
儘管庭蕪知道,溫泅雪承受的所有來自外界的危險,都有天衡君的手筆。
他一麵溫言款款,無微不至守護著他的公子,一麵放任外界的危險來到溫泅雪麵前。
甚至,有些時候,這些危險本身就是來自天衡。
庭蕪隻能看著,因為他也是天衡的幫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