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回答。
天衡感到微微心疼,但他知道,自己絕不能回應。
他低下頭,在心底回答了溫泅雪。
——是我,我們當然見過,我們是命中注定的愛人。
——你是我最重要的,唯一所愛之人,我也是你唯一能愛的人。
下一瞬,他看到,溫泅雪的下擺在他身邊晃動了一瞬,毫不停留,向他的旁邊走去。
天衡:“……”
一瞬的茫然,他知道有什麼不對,但他無法反應過來。
他隻是後知後覺,他旁邊有個人,在他心中回答的時候,輕輕嗯了一聲……回應了溫泅雪?
溫泅雪帶笑的,小孩子一樣歡喜的聲音,像是對暗號一樣,鄭重地說著幼稚誰也聽不懂的話:“你來找我玩嗎?你屬於我嗎?”
這一次,天衡聽清楚了。
那個人,那個似乎穿著黑衣服,氣質獨特,但眼神淡漠死寂的男人。
對方的聲音,認真地回應:“嗯,我屬於你。”
溫泅雪在和那個人說話?
他不是……不是對自己說的嗎?
——錯了!全錯了。
——溫泅雪認錯了人!
——有人冒充了自己,竊取了溫泅雪的愛意!
天衡顧不得一切,抬頭錯愕望去。
他看到,從來不喜歡任何人碰觸他的溫泅雪,雙手拉著那個人的手,烏黑的眼眸盈滿笑意,像春水漸生,和那個人的眼眸對視著。
他看上去好像下一瞬就會擁抱那個人一樣,或者等待那個人擁抱他。
毫不設防,甚至是欣然期許著。
在那個人回答後,他拉著對方走出來,忍著想要挽住對方手臂的動作,邊走邊望著對方的眼睛,向坐在那裡的行淵走去。
像是,像是新人在婚禮上攜手走向父兄。
這荒唐的念頭,和荒誕的情景,讓天衡整個心臟都冰凍了一樣,呼吸一滯。
溫泅雪:“你叫什麼名字?”
“君罔極。”
溫泅雪:“我叫溫泅雪,你知道怎麼寫嗎?”
“我知道。”
天衡死死望著他們從他麵前經過。
溫泅雪沒有看他,一眼都沒有,餘光都沒有。
他完全沒有看到這個叫末月的人,沒有意識到這個叫末月的人眼熟,沒有想到他和天衡像。
他把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忘記了!
“低頭,誰允許你看了?”
侍衛嗬斥道。
天衡沒有理會,他還在望著,他的反應實在太大了,讓人無法不懷疑。
侍衛立刻示意一旁的人,毫不留情拿下他。
懷疑他是日宗那邊派來的刺客。
天衡被控製住,跪在地上,被壓著頭顱低頭,還是執拗地望著溫泅雪的背影,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看著。
就好像眼前這一幕荒誕離奇,完全超乎他的意料,就像人堅信的事實崩塌了。
某種意義上,也的確如此。
天衡可以接受溫泅雪忘記一切。
甚至可以接受,溫泅雪把他忘記了。
但他不能接受,忘記了一切的溫泅雪記得某個人,那個人卻不是自己。
這讓他甚至感到從未有過的情緒……像是絕望。
但天衡畢竟不是普通人。
他很快在極致的打擊和嫉妒裡冷靜了下來。
他試圖分析,為什麼會這樣。
過去,溫泅雪身邊隻有兩個人可以信任依賴。
一個是他,一個是庭蕪。
那個叫君罔極的人和任何人都不像。
溫泅雪現在不對勁,顯然心智不正常,溫泅雪過去就已經很不正常了。
那個叫君罔極的人唯一和溫泅雪記憶裡某些重要的人和事重疊的,是他穿著黑色的衣服。
庭蕪穿黑色的衣服。
庭蕪是天衡派到溫泅雪身邊的,庭蕪就代表天衡的衍生。
所以,是行淵對溫泅雪做了什麼,不但讓他失去了記憶忘記天衡,還讓他記憶錯位混亂,他把天衡和黑色聯係在了一起。
溫泅雪記錯了他,顛倒了記憶。
一定是這樣的!阿雪隻是認錯了人。
這不怪他,是行淵的詭計,他在通過毀去阿雪記憶裡的美好,來報複、來傷害阿雪。
這樣的話,想要起到傷害的作用,行淵一定不會真的讓溫泅雪忘記一切,他一定會在合適的時機讓溫泅雪再度想起來。
隻有這樣,行淵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這樣的話,一切還有轉機。
這個推理和猜想讓天衡崩壞的心理得到了穩定。
他徹底冷靜下來,並開始想自救的辦法。
他見到溫泅雪時候的異常,引起了月宗這些人的注意,他們一定會來審問他,甚至行淵本人會來。
關在地牢的天衡鎮定地想著脫身的辦法,但他總忍不住浮現溫泅雪拉著那個人離去,對那個人親昵不設防的說話。
即便是十五歲的溫泅雪,也從不是一個天真的孩子。
他從寒天之境出來,天然就對一切帶有防備和敵意,即便是對天衡,他也沒有天真孩子氣的一麵,他隻是外表純真,神秘無瑕。
他對天衡的依賴,是天衡一手促成的,是在危險邊界生命被威脅時候,瀕死抓住浮草蛛絲的絕望,催生的依戀。
他甚至或許不懂,什麼是愛。
溫泅雪一直都是一隻華美蒙昧危險的猛獸。
但,重逢時候天衡見到的溫泅雪,是一朵美麗無害脆弱的花。
這是天衡曾經想做,但沒能做到的。
是行淵拔了他所有的刺,讓他變成這樣。
而那本是屬於自己的權利!
“他是我的,你怎麼敢?”
占有欲,屬於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的暴怒,讓天衡的心一分為二。
他一麵想冷靜,從長計議,想線下如何脫困,一麵隻想報複,想殺了行淵。
更想殺了那個鳩占鵲巢,竊取了他的位置的君罔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