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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衡失神地走在雨裡。
腦海中回蕩著之前和溫泅雪的對話。
“……公子如此看重他,卻不知道他對公子也是這般想法嗎?”
“……他屬於我,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我要喜歡,他就喜歡我。”
“……公子可知,唯獨‘喜歡’是要不來的,得對方主動給。”
那時候溫泅雪好像有些無措,沒有說話,隻是低落地看著窗外。
他明明已經長大,神態卻還是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溫室裡被圈養長大的脆弱的薔薇花。
天衡曾經想把他養成這樣,但一直沒能做到,現在看到了這個樣子的溫泅雪,內心卻好像並不感到歡喜。
大雨落在天衡的臉上,眉睫上,模糊他的視線。
——“他是我夢裡,北方漫溢而來的大水。”
溫泅雪竟那樣喜歡他。
一種陌生的失落在身體裡蔓延墜落,找不到源頭。
“你把他看得太重了,君罔極並未對你做過什麼特彆的事。”天衡低喃著。
那個叫君罔極的人在溫泅雪身邊才幾天?
有在殺伐生死之間守護過他嗎?
有護著他和深沉的行淵和狡詐的玄桅鬥智鬥勇過嗎?
君罔極了解溫泅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天衡用力按著心口,按到肋骨發疼。
一個隨隨便便出現在溫泅雪身邊的君罔極,溫泅雪都這樣珍之重之。
是否,第一個出現在他生命裡,將他帶出寒天之境,相伴他身邊五載的自己,於溫泅雪而言,曾是更加重要的人?
但是,答案卻無法知曉了。
溫泅雪失憶了。
把有關天衡這個人的一切都忘記了。
他再也不會知道,溫泅雪曾經是怎樣看待他的。
縱使溫泅雪沒有失憶,背叛他當眾刺傷他的天衡,在他心裡也再不是從前那樣。
那些珍貴的花,在尚未開放的時刻被不經意地打碎了,他再也不能知道花開是怎樣的美麗。
天衡閉上眼睛,任由雨水衝刷他的臉:“他是不是以為我恨他?他忘記之前,是不是以為那個叫天衡的人從頭到尾都在騙他、害他,從未有一刻真心愛過他?”
這一刻,在這樣的黑暗和大雨裡,在溫泅雪對君罔極的珍愛麵前,他第一次直麵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
不是溫泅雪忘記了過去。
是曾經屬於天衡的溫泅雪,不見了。
天衡猛地睜開眼睛,眼裡寒水透亮,如午夜日光。
“我會找回你的!”
他一定會讓溫泅雪記起來。
……
……
打發末月下去休息後,溫泅雪等到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身上一暖。
他睜開眼睛,黑暗淡去,看到君罔極寂靜的眼眸。
那雙淺灰色的眼睛,那樣好看,像傳說中破曉的星辰倒影在湖水中。
溫泅雪迷迷糊糊伸出手抱住君罔極的脖子,左臉輕輕蹭了蹭他的臉:“你去哪裡了?”
君罔極回來就看到,溫泅雪一個人在地板上睡著了。
外麵在下著雨。很冷。
幸好是木地板。
他半蹲在地上,用披風蓋在溫泅雪身上,這樣看去就像是他先擁抱了溫泅雪一樣。
溫泅雪清醒了些,眨了眨眼睛,從貼著臉的擁抱裡分開。
即便君罔極不回答溫泅雪也知道,是行淵叫走的君罔極。
他望著君罔極,烏黑幽靜的眼眸裡沒有笑,在不高興。
溫泅雪不高興彆人使喚君罔極。
“你隻屬於我,不用聽任何人的話,隻要聽我的就好。”
君罔極安靜地聽著,靜靜不說話。
溫泅雪的眉眼顯出一種超脫的清冽:“我沒有允許你離開,為什麼離開我?”
他不笑,眉眼是清冷的,水潤的眼眸卻叫人覺得他在委屈。
君罔極抿唇,輕聲:“有人刺殺。”
他離開的時候溫泅雪在睡覺。
溫泅雪拉著他的手低頭看:“你受傷了嗎?”
君罔極搖頭:“沒有。”
溫泅雪湊近他,認真輕嗅了一下,沒有聞到血腥味。
他神情頓時散漫下來:“沒殺到跟前,不用管。”
他沒察覺的,都不用在意。
溫泅雪垂眸漫不經心地說:“有哥哥他們在,哥哥會保護我的。”
就聽到君罔極的聲音清冷:“我想保護你。”
有人保護溫泅雪,那樣當然很好。
君罔極希望溫泅雪得到很多很多東西,世界上一切美好的的東西,都希望溫泅雪擁有。
希望他得到整個世界。
而不是隻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