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泅雪站在刑天殿,身處這世間最可怕的魔域。
他想起自己被送來之時,從各色人那裡聽來的故事。
溫泅雪,他還不知道自己要侍奉的仙君的名諱。
他們不敢說那邪魔的名字,從實力和地位上說,這邪魔如今已經是萬仙之域最強大的主。
是萬仙之仙,是眾生的君父。
稱呼對方的名,哪怕隻是心中默念,那個人都會感應到。
而溫泅雪,是第七百年被送來給邪魔的祭品。
和溫泅雪相同身份的,往前四百年加起來有二十四位,今年除了他,按道理還有五位,陸續會被送來此處。
六道轉生,各出一位。
隻是,據說那前二十四位,已經死了一大半。
祭品就是祭品,不是愛人,亦算不得替身。
隻是供邪魔尚饗的食物。
仙魔之戀的愛情故事再怎麼感天動地,也與他們無關。
……
吱呀。
偌大的昆侖虛,因為甚少人煙,以至於連殿門都久沒有人開關,導致發出這樣隻有人間才有的陳朽之聲。
那引路的仙侍做出請他獨自進去的意思。
溫泅雪看向對方,溫和禮貌:“不知剛才那位師兄,如何稱呼?”
仙侍像是蘸水的筆墨在紙上恭順畫出的人一樣,從裡到外都淡淡的,以求像石頭像木頭像什麼都好,彆像人像活物,仿佛這樣才能在這裡活下去。
對方微笑,行止規矩至極:“仙君不需知道,您隻需要讓君上滿意即可。”
溫泅雪那時候沒有反應過來。
他隻是斂眸,獨自平靜走進那座黑暗的大殿。
在等待的時候,終於想明白了。
既然自己在這裡了,說明直到第七百年,那邪魔也沒有能找到他師尊的轉世。
也就是說,不管那位師兄如何作想,在邪魔眼裡他都已經是棄子了。
仙侍的意思很明顯:如果溫泅雪不能讓邪魔滿意,如果對方一眼就認定他絕不可能是仙尊,那麼,遊戲就提前結束了,溫泅雪會死。
他自然不用知道對方的稱呼。
那麼,他要如何做才能讓邪魔覺得,他可能是那位的轉世?
或者換句話說,他要怎樣讓對方無法肯定,他絕不是他的師尊?
他垂眸思索著。
還以為一進來就覲見,卻沒想到那位並未現身,隻留他一個人在這裡罰站。
忽然,一陣寒意襲上背脊。
溫泅雪忽然意識到,這場審視其實早就已經開始了。
或許是在他踏上昆侖虛的第一步。
或許是方才和那位師兄擦肩而過的時候,黑暗裡就已經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觀察著他了。
也或許,對方就坐在大殿內,正在自己麵前。
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隱匿身形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底的每一分反應。
這絕不是溫泅雪想太多自己嚇自己,他既然來之前了解了那邪魔的事跡,自然對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做什麼樣的行事,有自己初步的判斷和分析。
那個人絕對乾得出這種事。
因為心有結論,溫泅雪的眼裡一直很穩,那雙烏黑琉璃一樣剔透幽靜的眼眸,不論心裡作何想法,都沒有一絲波動。
那黑暗的大殿裡,時間仿佛都被凝固了。
隻有一個人靜靜站在那裡。
像個禮儀良好很有修養內涵的仙家公子,耐心地等待著此地需要拜會的主人。
不通人情世故,不在意任何人看法,遭逢逆境,暫居他人屋簷之下,不卑不亢淡然處之。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響起了一個聲音。
聲音是屬於一個男子的,低沉,冰冷,寂寞。
“你,且下去吧。”
溫泅雪沒有動,他注視著前方空無一物的黑暗,平靜:“小仙奉命來此侍奉君上,不知君上是否滿意,倘若小仙有不當之處,趁著那些人還沒有離開,也好囑咐他們另送人來。”
沉默。
片刻:“誰教你這麼說的?”
溫泅雪微微蹙了一下眉,沒有回答。
當彆人認定了的時候,解釋並沒有用。
那人陰冷的聲音呢喃:“這世間自作聰明的人總是很多的,以為學了那個人兩句話就能成為那個人了。不過不用擔心,你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聰明總是好的,裝也沒有關係,隻要能裝久一點,彆露餡就好。下去休息吧,我很滿意。”
溫泅雪頜首,轉身走出去。
並沒有人教他,那個仙尊是什麼樣的為人,怎樣說話怎樣行事。
他若是知道,或許會努力裝一裝,但可惜他什麼也不知道。
隻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世人在邪魔麵前都是畏懼害怕的,但他的師尊絕不會畏他懼他。
果然,第一關最難的生死關過了。
據溫泅雪所知,隻要一開始留下來了,至少第一個月生命無憂。
溫泅雪不知道,在他離開後,黑暗裡傳來萎靡空虛蒼白至極的聲音。
“一點也不像,師尊沒有這麼冷淡壞脾氣。師尊是最溫柔最溫暖的人,就算我是個流著毒汁的壞胚,他也相信我會變乖,會很乖……”
……
走出大殿的溫泅雪並不知道,自己從一開始就得了史上最低分。
仙侍為他奉上儲物袋和玉牌。
“上麵便是開啟仙君住所的禁令。”
溫泅雪謝過對方,獨自向著自己被分配的院落走去。
快到地方的時候,他聽到了很弱的哭聲。
一個纖弱的少年,穿著青灰色的簡衫,趴在地上。
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溫泅雪看到他一雙眼睛眼皮是凹下去的,一片血肉模糊,血淚縱橫。
溫泅雪扶起對方:“你的眼睛怎麼了?”
少年清華靈秀的麵容滿是恐懼:“我方才給君上打掃書房,多看了一眼畫卷,君上就挖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