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078(一更)(1 / 2)

在認出那是魚袋, 而不是什麼其他錢袋的一瞬間,葛薩隻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

讓他非要嘴快!

但凡他的記憶力稍微差上一點,沒有直接喊出自己確實見過對方——

反正是沒有直接證據的事情,以他這種生意人的本事, 也不是不能將其渾水摸魚地蒙混過去。

偏偏他已說出了一句“是你”。

那手持魚袋的女童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 “看來你已經認出我來了。”

葛薩:“……”

他其實也可以沒有認出來。

以對方這堂而皇之拿出魚袋的表現, 並不難猜出, 雖然聽起來有點荒誕,但她這身份的象征大概率不是拿了家中什麼人的,而是原本就是她的所有物。

這意味著來人的身份遠比他所能想象的,還要特彆得多。

可還沒等他拿出那等認錯了人之類的糊弄理由, 就聽到對方又補充了一句, “長安這邊應該沒太聽過我的名號, 洛陽那邊多些。若是你覺得這魚袋有假的話, 可以請市署的人前來確認。”

葛薩嘗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

哪怕對方那個“報恩”的理由怎麼聽都是威脅的意思更重, 光看她隻是帶著個隨從就找上門來, 並不像是要直接將他緝拿法辦的意思。

反正這長安西市之中不循法度之人並不隻他一個。

再者說來,若是對方真有意要問責的話, 也不會等了四年。

“有客遠來,不該上些茶水嗎?”李清月忽然又是一句話打斷了葛薩的思緒。

本著人都已來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的原則, 葛薩當即在臉上堆出了笑容,做出了一個讓人往裡間請的手勢。

隻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呢, 就聽到李清月補上來的一句, “我是大唐的安定公主,建議你還是彆想著能用歪門邪道的本事。”

葛薩的動作一個卡殼,險些自己被自己絆摔過去。

安定公主的名頭, 誠如李清月方才所說的那樣,在長安其實沒那麼響亮。

但葛薩這種生意人,對於大唐的顯貴之人總是要牢牢記住的。

彆管對方會不會在出行之時覺得長安西市乃是魚龍混雜之地,因此有意避開,總得先預備著他們家中的僮仆會來到此地吧。

所以葛薩當然知道這個名頭意味著什麼。

那是當今皇後的女兒!

想想自己四年前見到她的時候,她居然在當街叫賣布料,葛薩就有一種有若做夢的感覺。

再想到自己曾經當著她的爺爺,啊不對,若按照她所說是她的老師,說出了自己放貸“利息很高”這種話……

請問他現在跑路還來得及嗎?

他本覺得自己這個能以各種法子撈到錢財的回紇人很是精明,甚至能將一些落魄貴族玩弄於股掌,卻著實沒想到,還有人能折騰出這種花招。

但想想安定公主都已說了,他也確實彆想著用歪門邪道的本事反抗。

譬如將她之前當街賣布的事情給抖落出去,比如現在就逃,再比如在端上來的茶水裡弄出點花樣來。他能做的,好像也就是在此時安分地坐在她的對麵。

店中得了他叮囑的店員端上了炒麵茶後就退了下去,留下此地一個安靜的交談空間。

“公主此來到底所為何事?”

葛薩對於自己的家產有幾斤幾兩心知肚明。

這份財富放在長安西市之中,或許還能讓他做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可放在一位公主麵前,便絕不夠看了。

尤其是,彆看回紇首領婆閏因協助蘇定方平定西突厥,而受封右衛大將軍,都曼的反叛依然讓葛薩再一次感到惶惶不安,隻能對大唐敬服不已。

李清月慢條斯理地端起了麵前的杯子。

這舉動放在一個如此年少的孩子身上,真有些違和感。

可坐在她對麵的,是個對於唐人敬畏有加的回紇人,那就隻會讓他更覺得,自己今日所要麵對的,恐怕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炒麵茶的味道對於李清月這個從未喝過此物的人來說,稍微有點煎熬,但這份不適並未在她的臉上表現出來。

而是回道:“我進來之時就同你說了,我要同你做一筆交易。”

葛薩目光中猶有幾分驚疑,顯然並不太相信自己會因為這樣的緣故被找上門,“願聞其詳。”

李清月問道:“你有沒有興趣,到洛陽來做買賣?”

“你先彆急著拒絕。”她搶先一步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等采購了邊地貨物之後,便將其一路運送到長安,抵達此地已是不易,正好經由金光門入長安,並入西市之中。但我想問你幾句話——”

“長安西市之中的胡人已有多少?”

葛薩沒有猶豫,便能給出這個答複,“若算上不入西市,被雇傭在外的,一萬多人。”

“人挺多的。”李清月又問:“你今日能因思結部戰況而約束行為,焉知明日會不會因為其他回紇動亂而再陷入窘境?”

葛薩遲疑著沒有答話。

但他必須承認,公主這話說得沒錯。

做西域和中原買賣的人最怕的就是戰爭。

何況是他這種人。

在布料買賣之餘,真正支撐起他掙錢買賣的其中一項,是馬匹交易。

一旦出現了戰爭,馬匹被征用都是其次的,大不了就是過幾年再發展生意。

可若是與他做買賣的人被牽扯其中,甚至直接被以叛賊論處了,那才叫麻煩。

都曼被釋放回歸部落,就讓葛薩大鬆了一口氣。

要不然,他早就跑了。哪怕心痛,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不過這種話,大概不適合在這位公主的麵前來說。

但對麵之人顯然並不介意此問沒得到一個答複,已繼續說了下去,“四年前我老師就以你這個人作為課程,讓我瞧瞧長安西市的胡人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你怎麼知道,不會還有其他人也在觀望著你的舉動,隻等著尋個合適的機會,再來拿你問責呢?”

“大家對有些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因為還沒過界而已。可你真的覺得,大唐官方在糧食上能設立平準署劃定規矩,在唐律之中製定出那樣多的嚴刑峻法規範秩序,卻對你的這些小聰明全然放任?”

葛薩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甚至將目光都給偏移出去了一瞬。

這是個典型的緊張反應。

他也必須承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上來就戳穿他的買賣,其實遠比對方抬出安定公主的身份,還要讓他感到驚恐。

隻是他到底經曆了不少風雨,在此刻還是要維持住臉麵的。

“那麼若我沒聽錯的話,按照公主的意思,您並不打算對我問責,隻是希望我將做生意的地方從長安轉移到洛陽去。敢問,這其中的好處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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