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一更)(2 / 2)

李清月眨了眨眼睛,“就隻是這個?”

她有點懷疑,是不是素筠並未意識到那個漕運方案的重要性。

可她旋即就聽素筠說道:“我阿娘總說我這個人是傻人有傻福,但說實話我也沒那麼傻。我要是跟阿耶請求什麼讓阿娘回宮之類的事情,是給她、也給我找麻煩。這件事情她都千叮嚀萬囑咐過了,讓我千萬彆插足,我肯定記得住。”

“我阿姊也說,公主的體麵要麼靠母親,要麼靠自己,反正彆指望因為阿耶給個什麼獎勵就能真有大變化了。那我索要什麼金銀財寶也沒意義,不如繼續跟著你。”

她將話說得坦誠直白,甚至未曾在這段話中有片刻的停頓,但李清月並不難看到,當她提到母親的時候,平日裡歡快的神情都顯得頹喪了些。

她不由接話,“你長進了不少。”

“喂,你這話說得好像你是我長輩一樣!”李素筠頓時從那種情緒中抽離了出來,梗著脖子怒道,“有樣學樣我還是會的好不好。”

“好好好,”李清月抬手示意,“那我現在拿到了辦事的詔令和魚符,要去找玄奘法師問詢相關事宜,你來不來?”

李素筠的腳步走得比腦袋快,“來!”

這種不是對著書本的課業,她感興趣得很,怎麼能把她給漏了。

聽說跟隨陛下遷居洛陽的僧侶有四百人之多,而洛陽白馬寺、廣化寺、香山寺等地的僧人也因聽聞玄奘法師到此聞訊而來,以至於聚集於洛陽宮城以北圓璧城中的僧人,已到七八百人之多。

好在圓璧城本是洛陽宮城的一層駐軍防衛小城,隨行將士至多占據小城一半,剩下的位置供給這些僧人落腳,簡直是綽綽有餘。

不過無論是李清月還是李素筠都聽宮人閒話提及,說那些僧侶對於居住在此地而非裡坊房屋之中有些怨言。

但要知道,陛下此刻對於洛陽民眾,是抱著先不過分打擾的想法,加之此地已有多時不為都城,荒廢的屋舍不在少數,又怎麼可能讓他們搬到裡坊之內。

“說起來倒是怪有意思的,長安的裡坊名字大多是什麼永和永平永崇永樂之類的,洛陽這邊卻是積善尚善從善嘉善……聽起來就掉了個檔次。”李素筠一邊跟著清月坐在馬車之中,一邊閒話吐槽著。

李清月笑了,“挺好啊,若我沒記錯的話,在天津橋前正對著的兩處,便一個叫尚善,一個叫積善,阿耶讓他們修橋,還可以讓他們每日對著規勸之名。”

“自度度人,自覺覺他,這才稱得上一句佛教子弟。”

李素筠:“……怎麼還能這麼解釋呢。”

李清月沒繼續同她說道下去,往車窗外一看,“不說啦,積翠宮到了。”

要說李治對於玄奘法師的待遇,倒是和那些不知所謂的僧人大有區彆。

因顧念到佛教講求清淨,加上玄奘法師本還有些病症在身,出家人也不適合寓居宮城之內,李治便將他安頓在了西苑。

西苑位處宮城以西,乃是隋煬帝楊廣修建的皇家園林,在武德年間還經由過翻修,從上林苑改了個俗名,叫做芳華苑。

若自後世的眼光來看,西苑這地方後頭增設出了不少有名的建築,比如西苑的西邊建起了合壁宮,李弘在曆史上就是病死於此地的,東邊則建起了上陽宮。

但如今這裡還隻是一片打理得不大細致的園林,還能自林中小徑裡看出洛州官員匆忙修繕的影子。

積翠宮就位處其間。

當李清月走進此地的時候,發覺其中的寢具雖已做過更換,卻還是相對質樸的樣式。那位玄奘法師端居其間,已將隨行攜帶的經文都給儘數整理在了書架之上。

不知道為何,目睹這樣的場景,李清月也將腳步放輕了些。

在聽聞她的來意後,他並未因督辦此事的公主實在年幼而有何憤懣,也幾乎沒在那張臉上見到驚奇之色,隻從容回道:“若公主是想問如何令眾僧聽從詔令行事,以修繕天津橋一事施加仁善於洛陽百姓,貧僧確有幾句想說。”

他自書架中抽出了幾頁紙張推到了李清月的麵前,“為陛下指派一並參與修築天津橋的僧侶之中,有幾人在早年間曾經隨同我參與過佛經翻譯之事,在其餘眾僧之中的名望不低。他們已習慣跟隨我羅列計劃辦事,公主若要用他們,不如也遵循此道。”

李清月將這幾頁紙接了過來,驚見其上密密麻麻寫著的,乃是顯慶元年之間的佛經翻譯計劃和對應的執行情況。

之所以是“驚”,是因為在參與到俗世事務之中,甚至舉辦了無遮大會的情況下,玄奘法師依然完成了去年70卷經文的翻譯!將其平均到每天,差不多就是在五天之內完成一卷經文。①

要知道,翻譯經文沒那麼容易的。

不同的經文涉及的佛家教派稍有偏差,若統籌不當,便會出現當年被呂才抓住痛腳,來上了一出駁斥辯論。

玄奘顯然是吸取到了其中的教訓,對於每卷經文安排何人參與,都有著詳細的規劃。

所以這分明就是一份古代版的甘特圖!

隻不過是儘數以文字方式實現而已。

若是這樣的話,僧侶之中的有一部分人,李清月就知道應該怎麼管了。

她點了點頭,“我會參考此事的,若法師不介意的話,可否將其借我抄錄一份?”

她也正好能夠用來記一記名字。這還是管理名單呢。

這又不是今年的計劃,玄奘自然沒什麼不可的。

倒是他已更清楚地自這位小公主的做派中看出,她的行事並不幼稚,那麼這督造天津橋一事,也應當不會是兒戲。

比起玩鬨間貶抑,玄奘倒是更樂意看到一場態度端正的善事。

他又開口說道:“此外,我建議公主先同洛州官員會麵,再去統籌人手動工吧。”

李清月禮貌回道:“這件事,就算法師不提醒我也會這樣做的。”

她不先將自己的背景板樹起來,又怎麼好去那些僧侶麵前不講道理呢。

洛州的那些官員早因陛下駕臨之時聚集到了一處,生怕其中有任何的過錯,很為這等“上級親自考察”而覺戰戰兢兢。

好在各方人員都已儘數入住,唯獨還未達成的,就是陛下要將宮門之前的天津橋給修理妥當,將其的石腳給重新落成。

隻是在聽聞陛下要令一公主來監督此事的時候,眾人麵麵相覷了一陣,都不知這個命令中是否有陛下要對他們予以敲打的意思。

慶幸的是,當他們來到那洛河之前恭候的時候,當先瞧見的隻是一位身著深緋色官服的官員。

深緋色,代表四品。

有一位四品京官在上頭頂著,他們便輕鬆多了。

顯慶元年,洛州刺史賈敦頤去世於任上,時至今日還未有填補此職位的人,現在總算有個能主持大局的人了。

當先的那位長史當即朝著對方走了過去,“足下可是此番來督辦修橋的?”

他就說嘛,哪有讓公主來負責這種事情的。

可下一刻他便瞧見這深緋色官衣的長者壓了壓嘴角,往旁邊讓開了兩步,讓他後頭腰佩魚袋的安定公主醒目地站在了眾人麵前。

那絕不可能滿五歲的小公主被簇擁在侍衛當中,自有一番皇室貴胄出行的氣場,在朝著他們幾人掃視過來目光的時候,竟當真有不怒自威之感。

但或許是因為她的身高,又或許是因為她的年紀,以至於眾人眼前這場麵荒誕得令人不敢置信。

劉仁軌出聲提醒:“這才是陛下指派的主事之人。”

長史頓時意識到,這並不是他們的錯覺。

陛下還真將一位公主派遣到這崗位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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