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48(一更)(2 / 2)

當武媚娘目送李治離開此地,倚靠著門框微微出神的時候,便這樣想到。

長安的地位一旦因為洛陽為東都受到影響,長孫無忌這些貞觀老臣的地位勢必隨之大減。

李治已經往他們身上砍過一刀了,現在卻像是要將根都給掘了。

這他們也能忍?

武媚娘想到這裡,目光中閃過了一抹玩味。

但陛下和長孫無忌的矛盾重新激化固然可惜,卻對她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她在跟阿菟的對答裡一條條推出了科舉能改良的地方,可科舉畢竟是陛下選拔人才、擢拔官員的要害渠道,若是她當真莽撞地將自己的手給伸到了此事上頭,會有何種結果,簡直不言而喻。

可若是讓她隻將自己想出的那些舉措就此壓在心中、閉口不談,又是一種何其煎熬的折磨。

她也自女兒的鼓勵中,極其大膽地生出了一種“我能做出更多改變”的野心。這份目前還不為外人所道的心思,隨著這幾個月間的發酵,在夏日的熱浪之中,終於被推向走出的第一步。

她有兩個選擇。

一個便是通過向李治的諫言樹立起自己的威望,一步步博取陛下的信任,直到能將她完善出的科舉諫言給名正言順地提出來。

另一個就是去接觸有潛力有能力的官員,經由他們的手將這份建議呈遞到陛下的麵前。

但事實上這兩個選擇是可以同時進行的。

彆看朝堂之上李義府、許敬宗等人支持她坐在皇後的位置上,可這兩人揣度的從來都是天子意圖。

跳出長安這片天地,才能有讓她挖掘人才的機會。

所以她最終選擇,以建議遷都洛陽切入!

這是她反複斟酌之後,選擇的一條最有利於她發揮的建議。

這其中既有突破限製的大膽,也依然切中在李治的利益要害。

哪怕方才的這出諫言無人旁觀,但武媚娘自己便是自己的觀眾,也審視著自己的表現,讓她可以做出一個判斷,她果然長進了不少啊。

帶著這份滿足感,她收回了目光,朝著外頭的宮人問道:“方才陛下在此的時候我好像聽到外頭有動靜,什麼情況?”

當即有人上前兩步彙報,“是安定公主過來了,聽說您和陛下摒退了隨侍宮人,可能不希望有人打擾,就先自己離開了。走之前讓我們給您傳一句話。她說她去送彆薛將軍,要見識見識將軍出征的風采。”

武媚娘扶額,“她怎麼什麼都要摻和一腳。”

但想到女兒這副生機勃勃的樣子,真讓人心中寬慰,她這日漸擴張起來的關係網,也難保不會在哪一日就派上用場,她又覺得這也不算什麼事情。

何況,小孩子總該有些大人沒有的“特權”。

薛仁貴啊……

自永徽五年伴駕萬年宮,薛仁貴以隨駕將領的身份屢次在陛下麵前冒頭,卻一直隻是個北軍統領,時至今日才得到了準允其出戰的機會。

李治也沒有違背自己對薛仁貴給出的承諾,確實將他派遣去了對他來說熟悉的地方。

不是彆處,正是高麗。

貞觀末年唐太宗親征高麗,雖達成了駐蹕山之戰的大勝,但終究還是因軍糧運送不及,被迫自安市城下退回。

後又因唐太宗病故,李治暫時停止了對高麗的征討。

直到永徽六年,才令留守遼東的老將程名振支援新羅,反擊高麗和百濟聯軍攻取新羅的軍事行動。

到了今年,大抵是覺得唐軍已將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西域之戰的收尾上,根本無暇顧及他們這一頭,沒被唐軍徹底打痛的高麗又有在邊地蠢蠢欲動的架勢。

李治才不慣著這群人。

他現在人在洛陽,不愁糧食,今年又是個風調雨順的好年頭,拿出點精力來打一頓鄰居還是能做到的。

他當即下令,讓薛仁貴擔任程名振的副將,隨同他一並征討高麗。

薛仁貴當年能在太宗親征高麗的戰場上大展威風,如今也自然該當再為大唐立一戰功。

不過因他此次出征並不是將兵馬自洛陽帶出,而是前往遼東走馬上任,又隻還是個副將,李治也隻是在將委任詔書交給他的時候,特意對他又叮囑了兩句。

無外乎就是他遠離戰場多年,千萬不要上去就一味莽進。

與程名振這個頂頭上司也得相處好關係,彆出現什麼戰事上的分歧,影響作戰結果。

想來薛仁貴能在萬年宮中同樣勸阻他貿然應戰大食,心性上是早已打磨成熟的,這幾句話也隻是為了顯示他對薛仁貴的重視而已。

哪怕沒有什麼天子送彆,厚禮以待,即將重回戰場的薛仁貴依然感到好一陣熱血沸騰。

有天子如此,他怎能不打出一場耀眼的戰績,以回報陛下對他的知遇之恩!

更讓他感到意外的是,當他行將自洛陽城外動身的時候,居然迎來了一個意外來客。

他朝著之前的副將阿史那道真看去,見這大大咧咧的家夥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切儘在不言之中。

他連忙朝著自馬車中走下來的小身影行了個禮,“安定公主怎麼來這裡了?”

李清月朝著薛仁貴起行的隊伍看去,見他行裝簡樸,隻帶著從屯營中選拔出來的幾位親衛,但行將真正參與戰事的快意,依然能顯示在這隊列之中。

真是好一番壯誌淩雲的風采。

她開口答道:“此前多謝薛將軍幫忙,才讓我得到了兩位好幫手。”

她伸手指了指後頭跟著的阿史那卓雲和唐璿,接著說道:“我認識的人不多,薛將軍算一個。聽聞你要上戰場去,我總得來送一送。”

這或許不是個能到為人送彆地步的理由,卻讓人無端因這樣的一句話而覺很是暖心。

想到小公主彼時選人對於“百騎”的尊重,薛仁貴方才有一瞬因她到來的茫然,也暫時被他忽略了過去。

他更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小公主的眼中,除了真切的送彆親厚之意,還有著對他們這一行人策馬將行的羨慕。

果然隨即就聽她說道:“薛將軍即將遠赴邊地保家衛國,真是好生令人羨慕,可恨我年紀尚小,隻能以水酒一杯,恭祝將軍得勝了!”

她話音剛落,便有人自馬車之中取來了酒壇酒杯,讓她得以如她話中所說的那樣,舉杯以慶將士遠行。

明明還隻是這樣年幼的一個孩子,做起這樣的舉動合該有些滑稽,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薛仁貴在駐紮玄武門時,從屯營將士那裡聽到了不少從他們長輩處傳下來的傳聞,說的便是那位以軍功之禮下葬的平陽昭公主,他竟並未覺得這其中有何不妥,而是伸手將那酒杯給接了過去。

他回話之中所說,也不是什麼多謝公主前來送彆,而是鬼使神差一般地說道:“公主不必羨慕此事,說不定將來您也有這樣的行軍出征機會……”

他像是忽然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妥,想要將此句撤回。

卻見公主已將她以水代酒的一整杯都給喝了下去,“那我就承蒙薛將軍吉言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