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056(一更)(1 / 2)

能不能立功, 在段寶元這裡,很明顯不太重要了,對他來說更要緊的是, 要如何看顧好這個小祖宗。

以她這等有主意的樣子,通知陛下將人給領回去, 肯定是行不通的。

萬一還因此招來了她的不快, 反而有些不妙。

至於將她給說服回去, 段寶元就更做不到了。

且不說李清月羅列出來的那一二三條理由,就說她等馬車行離長安更遠後又說的話吧。

她跟段寶元說, 貞觀元年到貞觀五年之間, 她的外祖父武士彠擔任的都是利州都督。

利州是什麼地方?利州就在“漢中”梁州緊鄰的西南方向。

他們要走褒斜道進漢中,就要先經過梁州。要從金牛道入蜀, 就必定要自嘉陵江南下,從梁州途徑利州而過。

按照李清月的說法就是,她阿娘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剛好就生活在利州, 她這次入蜀, 還能算是效仿母親、參觀故居呢。

段寶元:“……”

多可怕呐,但凡給她瞧見點東西,她都能想出一連串的理由來。

這種本事是正常人能有的嗎?

倒是同在此地的盧照鄰說了句公道話,“皇後殿下當年在利州之時,還是隨同父母居住在此的, 公主此舉還是危險了一些。”

結果他立馬就瞧見李清月把頭一抬,問道:“你盧升之要成文學大家, 不走南闖北一番, 怎麼能既寫出邊塞雄關,又寫出山南風情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幽州人士, 此前也未曾來過此地吧。”

“就算不以文學家目標要求自己,是想出將入相的話,這蜀中既有山中棧道,又有蜀錦行當,還有水利堤壩可以考察學習,怎麼能因小小困境,就放棄此行?”

“再說了,既是要為阿娘延請名醫,更不能懼怕這等艱難!”

盧照鄰沒話說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打從給小公主當向導開始,就已經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在他敗退下陣來的時候,朝著段寶元投去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他已經努力過了,確實沒能說服對方。

那就先這樣吧。

至於餘下幾人,不是公主的侍從就是貼身宮女,在做主的人已做出了決定後,他們要做的就隻是讓公主的入蜀之路變成更舒坦一些。

同在此隊列之中的張柬之敏銳察覺,在出行當日的夜幕行將降臨的時候,那位段長史令人將其中一架用於裝載貨物的馬車給收拾了出來,又將寢具、書籍和食水都放在了那輛馬車上。

這些負責收拾的人行動得並不張揚,看起來就像是為了協調各輛馬車的重量,而進行了一番挪移,方便隨後的翻越秦嶺。

可對於有心人來說,這明擺著是要給人騰出地方。

不過怎麼說呢,剛經曆了一番進士科及第之人補官青城縣丞的情況,張柬之對於自己的官場生存之道已有了自知之明,絕不打算給自己招惹什麼麻煩。

想來這最多也不過是段寶元的私事罷了。

能有什麼事呢?

隻是當入夜後他隱約窺見自馬車中走下來的人後,他又有些不確定了。

他拉著自己的同僚,指向唐璿的背影小聲問道:“你覺得此人的氣度儀態,像不像我們在參與製舉之前在考場外見到的維護秩序之人?”

張柬之覺得自己的眼力並不算差,就算唐璿沒穿著侍從著裝,他也能對比出這份相似來。

這可不是尋常侍從能有的狀態。

而且再看段長史的侍從對他的尊敬態度,更能看出些端倪來。

那同僚倒也不是個蠢人,經由這提點,確實察覺出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可忽然之間,他又神色大變,朝著張柬之重重地搖了搖頭。

“我們還是彆在此事上深究了。”

見張柬之的臉上尤有不解之色,這位同僚低聲提醒道:“你是不是忘記了,梁王是什麼人。”

古名漢中的梁州,以梁州都督總領山南西道四州事務。時任梁州都督,本身也被敕封為梁王的,正是廢太子李忠!

自永徽六年廢王立武事件落下帷幕後,李忠就從原本高高在上的太子變成了必須前往漢中封地的梁王,身份一夕之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張柬之經由同僚這一提醒,也驟然想起了這件要緊事。

這樣一來,與段寶元同行之人倘若身份貴重,極有可能就是去查看這三年之間,廢太子在漢中是否有所異動。

他們若是貿然上前問詢,插手到了上層風雲之中,彆說什麼趁機升遷,能保住小命都算不錯的。

政治上的“人均腦補怪”環境,反而讓李清月安安穩穩地坐在車中,直到外頭的山道變成了相對開闊的視野。

自外頭隱約傳來的聲音,正是一句“漢中到了”。

李清月小心地自車簾縫隙之中看去,想要看看這個也有“魚米之鄉”稱呼的地方,到底是何種風貌。正見清明穀雨之後,山野之間早已是綠意一片,官道鄰近著的田地中,也早是黍麥青青。

自周遭愈發和暖的氣候中不難感到,此間確實是個利於種植之地。

想想漢水自漢中發源,一路東流,聯通荊襄之地,甚至能將江淮物資運送到這裡,便不難猜到為何此地能有軍事咽喉的地位。

可在車隊經由褒斜道儘頭的褒城,朝著梁州治所南鄭而去的時候,李清月卻察覺出一些異樣的地方來了。

“為什麼……這附近的人這麼少?”

南鄭何止是梁州治所,也是山南西道的治所。按照尋常人的理解,就算比不上長安洛陽等地,應當也不會相差太多。

但很顯然,差彆有點過大了。

自褒城往南鄭而去的官道上,往來間幾乎不見人煙,也不知到底是誰在耕作這些附近的農田。當車隊在南鄭城外停下,由段寶元前去和那位梁王通報往來的時候,李清月端詳著進出城門的人數,更覺奇怪。

她們抵達此地的時間正是日近午時,總不能說那些田間勞作之人到了此時還在家中未曾起身。

“因為梁州人口確實不多。”澄心想了想,還是開口解釋道。

她雖不知道她彼時大酺之中已將自己的底細暴露了個徹底,隻是眼見小公主自跟隨劉仁軌學習時政以來,便沒少將注意力放在體察民生上,對她早有幾分愈加敬重之心。

此刻見她扒著車窗怔怔出神,就算明知道等段寶元回來後也能給她做出一個解答,還是決定先行作答了。

“我還記得的記載應該是在貞觀年間做過的一次統計,當時的記載上,梁州境內隻有六千六百戶。”①

李清月訝異,“六千六百戶?”

就算除掉這個記載之外,各地還有被藏匿起來的隱戶,再加上這十幾年間因戰事平定而恢複過來的人口,整個梁州的人口也不會超過四萬。

但這可是漢中啊!

或者說,因為梁州占據的乃是漢中最好的一片土地,彙聚在此地的人口基本可以算是囊括了大半個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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