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謙沒有馬上將井振發來的資料告訴妻子, 他抽出時間，低調地去一趟孤兒院，確認孔曉意從初中起就幫忙處理院裡的一些事務, 她的確有機會提前獲取有收養意圖的家庭信息。
不過從話裡話外, 可以看得出，院長對孔曉意很是賞識和喜歡。
“她一直沒能被收養, 是因為這孩子傻乎乎的, 把收養機會都讓給了其他小朋友。”
楊謙：“那些小孩都過得好嗎？”
院長卻搖頭, 似乎不想提：“他們命不好啊。”
楊謙對此也再不發表意見，他來走這麼一遭, 不過是為了心安。
如今他也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罕見地在白天回到家, 聽到時玥房間裡激動的女高音, 他心下一急，走幾步忽然想起她這段時間在搞什麼廣播劇，這會兒應該是她在練習。
果然, 將門打開, 他就看到她一邊翻著劇本，一邊在嘴裡念叨著台詞。
“玥玥……”
時玥抬頭看來，將劇本放下, “爸爸, 你怎麼回家了？”
玥玥前兩年更多的時間都是在房間, 但是也不愛和孔曉意接觸。
她性格內向, 隻在自己的小圈子裡生活, 這樣的孩子……可他們卻鬼迷心竅地覺得, 玥玥不夠大方，不夠照顧妹妹，哪哪兒都不如妹妹。
現在想想, 他隻覺得無顏麵對自己的女兒。
“爸爸回來看看，你這是接到什麼工作了？”楊謙情緒起伏大，聲音也微微顫.抖。
他們都知道女兒喜歡的小圈子，但是從未去了解過。
他猛然發現，他們甚至沒考慮過玥玥需要零花錢的這個可能，玥玥的錢都是自己賺來的。
“嗯。”時玥點頭，開口道，“爸爸，寒假我要去錄音棚，那地方不是很遠，我到時候自己去就行，我身體也挺好……”
她像是怕他不同意，後麵的話越說越急。
或許在她看來，她的父母似乎並沒有那麼開明，也不理解她。
楊謙溫聲道，“好，到時候我陪你去看看。”
時玥驚訝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點頭，“好，謝謝爸爸。”
跟從前相比，到底還是有了幾分生疏感。
楊謙眼眸酸澀，環視一圈女兒的房間，發現牆角那裡多了一把陳舊的畫滿塗鴉的吉他。
他眼尖，看到一個小小的簽名，正是井昭。
時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又連忙說，“我的買的吉他不太合適，井昭把他閒置的給我練習。”
“嗯，他是個好孩子。”楊謙說。
他到現在也不清楚，她為什麼會和井昭那麼合得來。
但是那段時間，楊家的氣氛是最為僵硬的時候，玥玥和孔曉意之間，他們都選擇維護後者。
之前楊謙不知道該怎麼問時玥，現在是問不出口。
其實他對江如詩母子，心中是感謝的。
楊謙在時玥房間待一會兒，楊媽媽便回來了，他把孔曉意的事情透露給她，接下來安慰了大半天。
時玥下午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聽到楊媽媽的哭聲。
她睜開沉重的眼皮，見她坐在床邊抹眼淚。
時玥太困，沒有出聲打擾她，閉上眼睛又睡了過去。
楊媽媽是什麼心理，她已經不想去斟酌。
楊家父母曾經很愛原主，這是事實。
他們拋棄過原主，這也是事實。
原主對他們沒有恨，但是陷入情緒沼澤的她也沒法再像以前那樣愛他們。
這天晚上，孔曉意敏感察覺家裡的氣氛不對。
楊時玥本就安靜，不愛說話，而楊媽媽今天似乎心情不好，也隻是無聲用餐，默默給楊謙留飯。
孔曉意本質上是喜歡熱鬨的，甚至有些受不了這仿佛凝固的空氣，所以她吃完後問楊媽媽要不要出去散步。
楊媽媽點頭，把時玥也帶上了。
孔曉意微笑著提醒，“姐姐，外麵風大，記得把外套穿上哦。”
她這態度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她發瘋的模樣。
時玥覺得她的確擁有當女主的強大內心。
一出門，孔曉意就哆嗦著往楊媽媽身旁縮，親密地抱住她胳膊。
楊媽媽下意識看向時玥，也記起過去的一些細節。
她已經很久沒有和玥玥一同出門，哪怕是去商場，去散步。
她以前不帶玥玥出門，是因為自尊心作祟，不想自己因為有個病秧子女兒被說閒話。
她帶著養女四處炫耀……最後卻隻是一場笑話。
她純粹是活該啊。
“好好走路。”楊媽媽抽回手，神色複雜。
孔曉意也看一眼時玥，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漸漸收斂笑容。
寒風料峭，時玥打了個噴嚏，她正想說先回家，卻看到江如詩領著井昭，像是正要離開大院。
吃飯的時候，井昭跟她說過，要去蘭貝酒吧。
“玥玥！”江如詩朝這邊揮揮手。
“誒！”時玥當即小跑過去，連衣帽都被風吹得鼓起來了。
她像一隻在夜風中翱翔的小鳥兒，撲到江如詩麵前。
“跑這麼快做什麼？”井昭伸手扶一下她肩膀，把她飄飛起來的帽子重新給她戴回去。
“玥玥，你出來散步啊？”江如詩看到她背後的楊媽媽和孔曉意，明知故問。
“嗯嗯。”
“多點散步好，不過風大，還是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穿的衣服多。”
路燈昏暗，楊媽媽沒往前走。
旁邊孔曉意像是無意地感慨，“玥玥和井昭的關係真好啊，他們的性格相差好大，也不知道是什麼玩到一起的，媽媽……我看網上給他們倆組cp來著……”
果然，下一秒她就看到楊媽媽的臉色冷凝下來。
不過沒等孔曉意繼續發揮，楊媽媽就轉頭對她說，“小意，你是什麼意思？”
孔曉意一楞，“我沒有什麼意思，就是隨口說說。”
“嗯。”楊媽媽也覺得自己的反應太大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覺得她如今說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動作，好像都彆有目的。
時玥看著江如詩和井昭離開，才慢慢走回楊媽媽身旁，又是安靜的模樣。
楊媽媽心中不可能不難受，自家的女兒隻有在彆人麵前時，才會展露輕鬆的笑顏，在她麵前似乎隻有緊張和小心。
說到底，還是她這兩年多給她留下太多的心理陰影。
在她幼小的心靈裡，她這個親生媽媽卻是傷害她最深的人。
一路上，各有各的心思，最為煎熬的便是孔曉意。
在楊家，得到養父母的偏愛才是最大的利器，可是現在，她似乎漸漸地失去這種偏愛。
她努力那麼久，倒頭來，還是什麼都沒有。
——
孔曉意周末在家休息兩天，似乎已經調整好心情，周一如同往常那樣回學校，還對外說自己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但是她卻發現學校裡忽然傳開她假裝抑鬱博關注的消息，甚至還有人知道，她是楊時玥父母收養的孩子！
孔曉意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盛琦琦，隻有她管不住嘴.巴。
盛琦琦聽到她的質問，隻是冷冷地回道，“好歹也是日夜相處過的朋友，你這沒有任何證據就說我要害你？我他媽根本不想管你的破事！你有沒有裝抑鬱，大家心裡有數，不過算了，隨你怎麼想，我看你也從來沒把我當成朋友來看。”
“分明是你們在孤立我，如今卻變成我沒把你們當朋友了？”
“孤立？你也不看看你都在乾些什麼事？”盛琦琦也不管旁邊是否有同學圍觀，步步緊逼，“你就老實說，你有沒有想過把玥玥趕出楊家？”
這直白的話，揭開孔曉意心裡最黑暗的一麵，讓她直接呆住。
盛琦琦也算是了解她，知道自己戳中她內心了，“我一直在給你機會，想聽你坦白，想看你少一點功利和自私，可你隻會越來越貪婪和偏激。”
狄軒就在一旁，看著兩個女生對峙。
在孔曉意囁嚅著，搖頭後退時，他開口道，“都少說一句，琦琦，回你教室吧。”
盛琦琦這才轉身離開。
孔曉意紅著眼眶看向狄軒，“狄軒，你也跟她一樣的想法？”
狄軒卻沒說什麼，坐回自己的位置。
他可能比盛琦琦想得還要多，他現在甚至懷疑當初她接近自己，目的就不單純。
她愛他嗎？
她好像不會愛任何人。
除了她自己。
他現在也沒有太多想法，他驕傲許多年的成績，還被碾壓著，他如今隻想好好複習，最起碼不讓自己落後的距離太大。
他也想提醒孔曉意，彆忘記初心，要好好學習，那才是她的未來，而不是將一個家庭搞成狗血的宮鬥模式。
但……算了，她聽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