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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地很大,但蟲族毀壞的區域還是占了三分之一,向導生活區反而沒有受到破壞。
回去的路上,時玥閉著眼,隨機地逮住一個個哨兵,給他們簡單梳理精神圖景。
有些等級太低的、比較遲鈍的哨兵,或許都不能發現她來過,他們隻會覺得緊繃的大腦忽然變得輕鬆幾分。
“消停一會兒,留著點兒精神。”藺沉山的嗓音忽然從上方傳來,帶著淡淡的警告。
時玥將臉抬起,正好撞入無邊漆黑的眼眸。
他還能察覺她的精神力波動?
“嗯。”
時玥沒多說,乖乖點了點頭。
接近醫療站的時候,兩人遇到的傷者越來越多。
時玥看在眼裡,心中也難免壓抑。
許是出於向導的本能,她再次探出精神力,對那些精神過於緊繃的哨兵進行梳理。
這回藺沉山沒有再出聲,隻是時不時壓下濃密的眼睫,盯著小向導如玉的臉頰。
他或許永遠不懂她的想法,因為他跟她相反,他不知道什麼是共情能力。
今天若非她處於危險之中,他根本不會動用精神力,更彆說去護著其他人。
兩個哨兵抬著擔架從醫療站大門走出來,時玥正好瞥到,目光頓時凝滯。
藺沉山察覺,腳步停下來,“怎麼?”
時玥急忙從他懷裡跳下,來到那兩個哨兵麵前,低頭看著擔架上的哨兵。
哨兵滿臉都是血跡和焦黑的塵土,幾乎要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他身體隻剩下半截,也不知道為什麼,仍舊吊著一口氣。
時玥記得他,昨晚他笑容燦爛,眼神帶著渴望和小心翼翼,齜著大白牙給她遞來一條手帕。
再見麵,他卻已經變成這樣。
他的精神圖景一片黑暗,仿佛隻是一團虛無。
漆黑,絕望,壓抑。
他已經徹底陷入精神長夜。
“他叫什麼?”時玥蹲了下去,眼眶一陣酸澀。
“卜旋。”
開口的哨兵眼眶通紅,聲音沙啞。
他們都很清楚,卜旋不但身軀受重傷,他的精神體已經死亡,精神圖景崩潰,誰都救不了他了。
時玥抬手,用袖子在哨兵臉上擦幾下,露出他原來的樣子。
隻是他那額頭緊緊皺著,仿佛還停留在最痛苦的時候。
時玥手掌貼上他額頭時,旁邊先後傳來兩個哨兵製止的聲音。
“向導小姐不要——”
“卜旋的精神圖景已經崩潰,向導貿然進入,會陷在其中。”
藺沉山無聲站在一側,此時微微彎腰,一隻大掌緊緊抓住她的胳膊,顯然也不讚成她這樣做。
時玥抽回手,柔弱的聲音帶著某種說服力,“我有分寸,沒事的,我想讓他沒那麼痛苦。”
兩個哨兵聽到,掩飾般擦著濕潤的眼睛,轉頭看向彆處。
藺沉山黑眸緊緊凝著她,最終隻是提醒,“不要逗留太久。”
時玥點頭,隨即她的精神力進入卜旋的精神圖景。
那裡像是無聲的茫茫宇宙,卻是連一點星光都沒有,讓人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窒息感揮之不去。
這個世界已經被漫長的黑夜侵襲,不再需要向導的梳理。
時玥留下一縷精神力,羽毛帶著微弱的白光,在寂寂長夜裡飄蕩,卻多了幾分祥和。
她的手離開哨兵的額頭,那一片褶皺已經緩緩消散。
藺沉山將她拉回胸膛前,不等她說什麼,徑直將她抱走,“回去吧。”
停留在原地的兩個哨兵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在卜旋身旁半跪下來,又笑又流淚,“你小子可以安心地走了。”
時玥心情沉重,回到房間後,還能感覺到周圍世界各種吵嚷的聲音、各種情緒的交織。
大腦裡好像有電鑽在鑽一樣。
在原主根深蒂固的思想裡,向哨之間有著巨大的隔閡,雙方甚至是敵對的關係。
哨兵包括契約者,隻能被向導利用,不能被信任。
然而麵對藺煥東那樣的sss級哨兵,她卻沒有這樣的想法。
她的願望是能夠當指揮官夫人,她喜歡藺煥東,極少部分是因為他救過自己,更多的是由於他身上的榮耀和光芒。
哪怕她和他沒有半點匹配度,也飛蛾撲火般往他身上撞。
但時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在第一軍隊,她也不會去攻略藺煥東。
藺煥東和石瑤之間匹配度很高,而且感情發展飛快,她再插足的話,像個什麼樣?
而且藺煥東年紀輕輕卻已經在邊防線駐守十幾年,他是戰無不勝的最強者,他的存在讓帝國得以安寧,劇情裡男女主也一直會停留在這裡,為全人類的安危做貢獻。
時玥敬佩他們,卻也要想著完成自己的任務,所以她才決定要離開這裡。
畢竟帝國的指揮官,不止一個藺煥東。
時玥了解劇情,很清楚高級向導的重要性,以及會麵臨的危險。
所以她這段時間雖然會主動給哨兵疏導精神力,但都是有所保留的,她一直遊離在第一軍隊之外,打算等回到塔,了解帝國所有勢力的情況後,再擇良木。
今天這事,算是徹底打亂她的節奏。
她的實力隱瞞不住的了。
直到一道堅固的精神力屏障在房間鋪展開,阻隔掉外界傳來的影響,時玥腦中的噪音才消失。
藺沉山來到床邊,看著坐在那裡發呆的小向導,神色不斷變幻著。
弱小,感性,明明是他一捏就能毀掉的脆弱的生命,可是她卻是讓他精神力穩定的必要存在。
時玥從恍惚中醒來,放下按在太陽穴的手,抬起頭。
藺沉山站在她跟前,像一尊沒有任何生氣的雕塑,黑黢黢的眸子注視著她,提醒道,“先切斷精神力和外界的聯係,否則你還會更加難受。”
他看得出來,她或許對她自己的能力還沒有深刻的認識。
強大的共情能力並不是一件好事,譬如她這會兒還是受到了剛才那個哨兵的影響。
時玥沉重得點頭,看著他腹部上那扯裂的傷口,說道,“你去把傷口處理一下。”
藺沉山並未在意,“這點傷不算什麼。”
他嗓音停頓,眼神逐漸轉為幽暗和危險,菲薄的唇開合,清晰吐字,“比起這個,我現在更需要一點向導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