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縣試(一) 二合一大肥章!(2 / 2)

至於同族,孔家本家不在此地,僅存的幾個分支要麼顧忌他的身份,束手束腳,要麼彆有用心,虛與委蛇,孔姿清最不喜這個,索性一概不見。

眼見他這幾日鬱鬱寡歡,孔老爺子便道:“讀書一事,往近了說是為明理,往遠了說是為報效朝廷,可也不能死讀書,總要出去走走看看,體察民情……”

於是孔姿清想了一想,就帶了人,徑直往白雲村來了。

秦放鶴邊吃糖瓜邊聽,從對方明顯刪減過的三言兩語中拚湊出關鍵信息:

孔姿清也曾住在京城,按照大祿律令,五品以上官員子孫可入太學,孔老爺子官居四品,孔姿清為什麼不去太學?

不對,孔姿清之父在家中行二,自然孔老爺子不止他一個孫子……

況且四品官對平通百姓而言高不可攀,但在皇親國戚遍地走的京城,就又排不上號了……

想到這裡,秦放鶴飛快地看了眼正吧嗒吧嗒啃柿餅的小少爺,又默默給孔老爺子貼了個標簽:老狐狸。

或許是想要從政鬥中脫身,或許出於某種原因不得不退,又或許是處於平衡內部家族,總之老頭兒激流勇退,並把二房的嫡子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未嘗不是一種補償。

不過,這些暫時都跟他沒什麼關係。

後麵秦山送了肉和排骨過來,又悄悄跟秦放鶴咬耳朵,“娘讓我問問,秀才公今兒住下不?你家鋪蓋夠不夠用?”

這都快晌午了,天黑得又早,需得提前預備著。

秦放鶴點頭,“替我謝嬸子費心,鋪蓋倒是夠,隻他高門大戶規矩多,說不得就家去了。若果然缺什麼我再找你們要。”

孔姿清來得突然,秦放鶴也不敢多耽擱,說了幾句話就去準備午飯,然後一抬頭,就見少爺也跟出來,瞅著灶台滿眼新奇,多少有點蠢蠢欲動。

秦放鶴:“……”

合著體驗生活來了?

那一身錦袍怕不是比自己全副身家都貴,秦放鶴便道:“想看倒也罷了,隻你把這身串門子的衣裳換了,若不小心迸上火星兒就全瞎了,怪可惜的。”

出遠門自然都帶替換衣裳,孔姿清也不用人伺候,自己去換了,出來秦放鶴一看,好麼,還是緞子的!還帶提花的!

罷了罷了,想來他也沒有彆的材質的衣裳。

秦放鶴跟哄孩子似的囑咐孔姿清遠離火源,自己則操著老媽子心,轉頭去廂房搜羅食材。

乾豆角用熱水焯一焯,加速泡發,做個排骨燉豆角,軟爛入味,最適合冬天下飯。

“能吃辣嗎?”

“吃的。”

哦,那就好辦了。

老豆腐有兩塊,原本打算做凍豆腐的,這會兒趁著還沒凍起來,用豬肉沫和乾黃豆醬做個盜版麻婆豆腐吧。

另有發的翠綠好蒜苗,再把五花肉片切得薄薄的,邊緣炒成焦黃色,整片兒卷曲起來……

秦放鶴抱著個草編籃子,邊劃拉食材邊在腦子裡過菜譜,美得很。

出來時看見牆根兒底下的鹹菜壇子,一挑眉,用乾淨筷子夾一把粗鹽粒子醃的香椿芽,切碎了炒雞蛋,好吃得很。

再配上秦山送過來的燉得稀爛噴香的酸菜豬肉燉粉皮,好豐盛一桌!

秦放鶴自問儘力了,也還是有點擔心不合少爺胃口,可沒想到孔姿清正經挺好打發,抑或良好的教養讓他做不出當麵嫌棄的事,認認真真端著粗瓷大碗,一口一口把飯吃了個精光。

吃飽了,眼見秦放鶴麻溜兒開始收拾碗筷,孔姿清猶豫了下,也笨手笨腳跟著端碗,然後“啪”!

孔姿清:“……”

秦放鶴:“……”

我可謝謝您咧!

感謝您的主動幫忙,叫這本不富裕的孤家寡人雪上加霜!

好容易收拾完,兩人都去牆根兒地下曬日頭。

日光並不算多好,但孔姿清還是覺得有點發飄,意外的飽脹感和滿足感似已侵入腦髓,有些倦怠。

白雲村跟他曾經住過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樣,安靜,愜意,荒涼中透著幾分煙火氣,冷清又熱情。

一切都好似被放慢了,沒有令人煩悶的虛與委蛇,也沒有避之不及的迎來送往。

好舒服,舒服得……像一場夢。

他微微眯著眼睛,看遠處房頂上一根根胖乎乎的煙囪裡咕嘟嘟冒著胡白色的煙氣,那煙氣隨風卷曲著,漸漸散開,散開了……

他的眼皮開始不受控製,一點點沉下去。

秦放鶴看看樹影,估摸著頂多再有倆時辰就該黑天了,扭頭問道:“什麼時候走?”

孔姿清驟然睜眼,麵無表情看過來,也不出聲。

秦放鶴:“……”

他直接就給氣笑了,認命般站起身來,“晝短夜長,天冷路遠,說不得委屈您住一宿……沒彆的屋啊,隻好效仿先賢抵足而眠……”

孔姿清抿抿嘴兒,瞧著挺高興。

他還沒睡過大炕呢。

之前這家裡的被褥鋪蓋都不太行,破的破舊的舊,隱約還有某種小生物,十分可怖。賺錢之後,秦放鶴便陸續換了個遍,炕席和褥子也沒放過,扔的扔燒的燒,從頭到尾翻新,又撒了生石灰徹底消毒,這才舒服了。如今還有幾床新鋪蓋是沒用過的,正好伺候少爺。

想到這兒,他自己都樂了。

這叫什麼事兒嘛!

到底不大習慣炕上忽然多了個人,孔姿清也一時適應不過來,乾躺著挺屍,兩人半宿還睜著眼看房梁。

也不知過了多久,孔姿清忽然來了句,“我睡過比這個更差的。”

秦放鶴:“……謝謝您遷就啊。”

誇得挺好,下次彆誇了!

屋裡很黑,孔姿清似乎低低笑了聲,又好像沒有,隻自顧自說道:“京城距章縣數百裡之遙,有時天氣不佳,我們趕不到下個驛站……臨時住處像個窩棚。”

秦放鶴噗嗤笑了出來,胸腔振動,“您還知道窩棚呢?”

就聽那邊輕聲道:“從京城來這邊的路上,我曾見過饑民餓殍……”

很可怕。

在那之前,他從不知道世上還有人過著那樣的日子。

當時祖父就在他耳邊說:“看吧,睜大眼睛看著吧,京城繁華是朝廷,饑寒交迫,也是朝廷……”

那些歌舞升平的,是朝廷的子民;外麵食不果腹的,亦是。

孔姿清努力去記,但有的時候,也不自覺會忘記。

他為此感到羞愧。

晚間落了點薄雪,晨起時地上白了一層,因怕再耽擱就回不去了,孔姿清到底沒有久留,用過早飯便啟程了。

昨晚睡前秦放鶴往鍋裡丟了小米和切成大塊的乾番瓜,一夜燜燒,早起就成了金燦燦的番瓜小米粥。

米粒炸開花,厚厚一層米脂濃香四溢,大塊番瓜也都熬爛了,甜絲絲水果似的,不用加糖便已足夠香甜。

孔姿清喝了一碗米粥,就著金黃流油的鹹鴨蛋吃了兩個白菜肉包。

有點撐,差點打嗝。

但他忍住了。

吃得挺美,孔姿清不禁來了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古人說的那些田園歸隱,便是如此吧。”

秦放鶴涼颼颼接道:“嗯,然後自己洗衣做飯刷碗,每隔幾個月還要清理茅房……”

孔姿清:“……”

少爺就不說話了。

秦放鶴親自送主仆三人到村口,看著孔姿清利落地翻身上馬,忽然就有點羨慕。

騎馬啊,多帥!

孔姿清抖抖韁繩,“多謝款待。”

除了茅房和打碎的碗,都挺好的。

秦放鶴笑著後退一步,留出跑馬的空地,“沒事。咱們縣學見。”

孔姿清也跟著笑起來,“縣學見。”

說罷,又往秦放鶴身後看了眼,意義不明,這才腳跟輕輕往馬腹上磕了磕,一抖韁繩,風似的跑遠了。

直到主仆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秦山才撓著頭上前,不大確定地對秦放鶴說:“鶴哥兒,孔相公方才是不是瞪我來著?”

自己也沒得罪他老人家吧?

秦放鶴拍拍笨徒弟的腦瓜,順口扯謊,“你看錯了。”

送走孔姿清,秦放鶴就正式開始了縣試準備。

頭一個就是保暖。

縣試頭場二月初二開始,取龍抬頭的好意頭,但那會兒正是乍暖還寒,晝夜溫差極大,天氣說變就變,甚至還有突然降雪的可能。

正如受害人孔姿清所言,那號舍就是用石板磚瓦簡簡單單搭起來的棚子,造型酷似現代賣貨的檔口,正麵連個擋風的牆都沒有,感染風寒的風險極高。

考生們一待就是一整天,又不能隨便起來活動,天氣晴好的時候倒也罷了,但凡陰天刮風,一場考試下來,病倒的考生不計其數。

所以說,古代科舉才是真正的德智體全麵發展,但凡體弱一些的,沒考完就先把小命兒送了。

號舍隻提供桌椅和一個碳盆小爐子,剩下的燃料、午飯,都需要自備,令許多不富裕的考生叫苦不迭。

但臨走前孔姿清告訴秦放鶴,“二月初常有薄雪陰風,若有皮襖最好不過……“

故去的秦父留下一件厚實的羊皮襖子,雖有些舊了,但十分暖和,也是他當年考試用的,如今正好給秦放鶴用。

再就是身上穿的,秦放鶴決定采用現代戶外運動的洋蔥式穿衣法,裡麵穿今年新做的單衣,中間薄棉襖,外麵套秦山爹給做的兔皮襖子,再加那件大羊皮襖就足夠了。

入場檢查非常嚴苛,為防夾帶,兩件皮襖都不能帶裡子,棉襖也得要手一捏就捏透了的……

如此這般折騰了大半個月,總算備齊了。

轉眼到了正月,彆人尚在新年氣氛中久久不能自拔時,準備參加今科縣試的學子便已經陸續前往縣衙禮房,預備領取“廩保互結親供單”。

“誰考?”那禮房的公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秦放鶴袖著雙手,站得筆直,禮貌微笑,“學生白雲村秦放鶴。”

公人詫異地看了他許久,隱約覺得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不禁嘖嘖稱奇,到底是給了一份,又忍不住伸長了脖子看他填寫。

十一歲,乖乖,這是本縣有史以來最小的了吧?

能行嗎?

因這邊的動靜,引來許多人圍觀,那公人核對了戶籍文書,發現來人竟父母雙亡,不禁多了幾分憐惜,耐心指點一回,又問:“保人找好了麼?”

白雲村什麼的,近幾年可沒有考生呐。

秦放鶴點頭,“廩保和互保都已找好。”

廩保自然是孔姿清,五人互保他無能為力,得罪人而不自知的孔姿清更指望不上,便委托了孫先生幫忙搜羅。

如今孫先生對他那是但有所求,必全力以赴,原本去掉秦放鶴隻需要四人,他足足給找了五個!

“多找個保險嘛,到時候看看,萬一有哪個不合眼緣的,或是屬相生辰衝了的……”

秦放鶴心道,您想得還挺周全。

不過事實證明,還真就是經驗之談,到了約定日期,六個人隻到了五個!說是另一個臨陣脫逃,怕了,決定明年再考!

秦放鶴進門一瞧,嘿,還有個熟人!

關中兄,感情您去年沒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