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抵京 更新啦!(1 / 2)

眾人相互謙讓著落座, 因多數人同為舉人,又來自不同省府,難較高下, 便以齒序定了康宏為主席, 之後才各自安置了,將一張八仙桌填滿。

康宏先以茶代酒開了席麵, 大家說些閒話熱場, 又相互道了字號, 行了一回令,就聽杜文彬又迫不及待打聽起秦放鶴赴京的動機。

康宏也是好奇,未曾阻攔。

秦放鶴搖頭,笑道:“我比不得諸位,雖中舉, 終究才疏學淺, 不過僥幸罷了, 哪裡就敢當真呢?此番乃是聽了學裡先生們說京城繁華, 特來見識一番。”

畢竟年紀擺在這兒,杜文彬聽了,先就信了七分。

想他們也是自小五六歲上就開蒙, 讀了二十多年, 才堪堪中舉, 這位子歸兄才十來歲, 難不成還是精怪托生的?

那清河府於科舉一道, 素來平平, 這秦子歸得中,未必不是矮子裡頭拔將軍……

齊振業一言不發,隻往嘴裡丟了顆鹽水煮豆, 冷眼瞅著席間個人裝束和神色,不覺暗自好笑。

嘖嘖,子歸這麼說,你們還真敢信啊?

若說方才偶遇時,氣氛多少有些微妙,可等秦放鶴說了本屆不考,就意味著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成為競爭對手,康宏等人便肉眼可見的熱情起來,又要行酒令。

秦放鶴笑著應和,半點破綻也無,中間甚至還能適時引導一下話題。

短短一次交鋒,他就把這些人的背景猜了個七七\\八八。

眾人皆穿綢緞,腰間亦懸掛荷包、玉佩,水頭不差,想來家境不錯,但 “不錯”和“不錯”,也不儘一樣。

此六人之中,顯然以康宏為首,依秦放鶴看來,倒不全然因為他年紀最長,更多的還是家世更好、見識更多、排名也靠前。

每屆鄉試放榜過後,各府城衙門便會在第一時間將新晉舉人名錄上報朝廷,朝廷彙總之後,再統一編撰成冊,下發到各府州縣衙。一為防止有人冒充行騙,二來也是地方留檔,來日編入地方誌,為讀書人留名。

鄉試乃是大事,名冊往返皆由專門的驛吏走官道三百裡加急遞交,效率極高,基本九月中旬放榜,十月初,距離遠的最晚不過十月中旬,舉人名冊就能回到地方衙門手上。

新晉舉人們若有意向,皆可憑借腰牌去衙門看過,甚至是手抄副本,帶回家去瞻仰供奉。

當日秦放鶴去縣衙辦路引,又拜見了周縣令,出了門就去複刻了名冊,故而本屆全國新晉467位舉人名錄,都印在他腦子裡。

如果他沒有記錯,現年二十七歲的康宏,乃是當地鄉試的第二名亞元。因解元今年都五十多歲了,考了小半輩子才點的,自然比不過風華正茂的康宏。

至於杜文彬,則名列第九名,餘者皆在第十名到三十名之間,也算人以群分。

之所以敢肯定康宏的家世出色,不僅僅是穿戴、成績,更多的還是他的言談舉止、待人接物,都有種類似孔姿清的天然和老成。

這是隻有家中長輩長年累月的教導才能培養出來的。

所以康宏家中應該有人做官,或者曾經做過官,但品級絕對不會太高,以至於他有這種素質,但……政治嗅覺欠缺。

知彼知己百戰不殆,考場、官場如戰場,想取勝,不僅要自己用功,也要了解對手。而舉人名冊,其實就是一條非常好的收集未來團隊和對手情報的途徑。

單靠個人,想拿到完整名錄,談何容易?

但現在朝廷把這些繁瑣的工作替你做了!實乃幸事。

偏偏好多人不重視!

聯係他們剛才說的“鹿鳴宴”之後馬上啟程,所以肯定沒有趕上舉人名冊。

這是地域和交通局限,要想趕上來年二月的春闈,就必須儘快出發,這無可厚非。但隻要康宏有心,完全可以在途經其他地方衙門時,異地抄錄!

這也是朝廷允許的。

可他沒有。

所以哪怕聽到“秦放鶴”這個異地解元、潛在對手的名字,也沒有任何反應。

倒不是說秦放鶴已經牛到該天下皆知,隻是他再次意識到,大多數人哪怕中了舉,具備了做官的資格,卻依舊沒有孵化出為官的基本素養,多少帶了點兒學生崽特有的清澈。

簡單來說,就是地位升了,覺悟方麵卻沒跟上,自然也就不能正視自己即將麵對的現實的殘酷性。

這種情況其實是很可怕的。

因在佛門之地,不得飲酒,眾人吃了一會兒,難免覺得寡淡,又有人提出要劃拳。

佛門清淨地,不得大聲喧嘩,劃的便是五行拳。

五行拳,顧名思義,乃是人的五指各自代表金木水火土中的一種,比如拇指為金,食指為木,我出拇指,你出食指,而金克木,故而我贏你輸。

相較尋常劃拳大吆小喝的簡單加法,五行拳全程寂靜無聲,又能借助五行將遊戲拔高到哲學層麵,非常適合讀書人起範兒,故而盛行至今。

秦放鶴以前沒玩過這種遊戲,但是規則很簡單,隻要腦子夠活、反應夠快就可以。

他試了兩回,很快掌握訣竅,便擼著袖子要上陣。

按照規矩,輸了的要罰酒,可在這裡不能沾酒水,飲茶又無趣,便有一人將那解酒湯的引子,拿了濃濃一碗過來。

“誰輸了就喝這個!”那人有些胖胖的,叉腰放狠話的樣子活像神氣的瓦罐。

老實講,一開始秦方鶴隻想逢既是有緣,後續他還想從對方身上套點有用信息,並不大在意輸贏。可如今一看這個,一聞那飄過來的味兒,臉都快綠了。

這種解酒湯乃是以附近幾個省府廣泛生長的一種紫紅色漿果為原料榨取的,那果子不過小指肚大小,即便熟透了也極酸,酸中還帶著淡淡的苦和詭異的甜,非常可怕。

每每有人吃醉了酒,隻需將一隻果子搗爛泡水,灌下去即可。

可這廝端過來的,竟是滿滿一大碗原漿。

隻一眼,秦放鶴便自動分泌出洶湧的口水,牙都開始酸了。

眾人麵麵相覷,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恐。

不能輸!

死都不能輸!

然後第一個輸的就是那位提議喝原漿的仁兄。

眾人先是一怔,繼而紛紛撫掌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快意。

那人目瞪口呆,張著嘴,隻是說不出話來,顯然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巧。

事到如今,也無甚話好說,他用力吞吐了幾口氣,然後捏著鼻子給自己狠狠灌了一杯。

“嘔~”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口中瀑布般噴濺的口水!

然後集體打哆嗦。

在巨大的壓力之下,數人頻頻失誤,齊振業便在其中。

他受了罰,呲牙咧嘴癱坐在椅子上,用力拍了拍秦放鶴的肩膀,“弟啊,靠你了。”

出門在外,咱們清河府的麵子不能丟。

接下來便是康宏和秦放鶴的生死局,二人突然就有種莫名的使命感,好像這不僅僅是他二人的勝負,更是兩座城兩個省之間的決鬥!

康宏雙唇緊抿神色肅然,他飛快地活動些五指,接觸到秦放鶴的視線後,瞬間發出!

中指!

看著兩根中指,秦放鶴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一幕頗有些怪異。

這個平局,它正經嗎?

旁觀四人整齊地捂著胸口大喘氣,都覺得比自己下場玩的時候刺激多了。

再來!

拇指!

小指!

一次又一次的平局過後,圍觀眾人的心臟也一次又一次被高高掛起,好像隨時都能炸裂。

最後一次了,秦放鶴向康宏笑了笑,然後視線從那一大碗深紫紅色的漿葉上劃過,瞬間嚴肅起來。

媽的,他怕酸,那玩意兒喝了要死人的!

拇指對無名指,火克金。

贏了!

康宏腦海中嗡的一聲。

壞了!

早有提議的那位仁兄哈哈笑著倒了滿滿一大杯來,“來來來,光遠兄,滿飲此杯!”

康宏,字光遠。

康宏:“……”

你他娘的真是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呀。

也不對,頭一個挨殺的正是他自己。

杜文斌等人看過了癮,紛紛朝秦放鶴拱手道賀,又十分佩服。

“實不相瞞,我等私下裡也常做這個,然鮮少有人曾能贏過光遠,不知子歸兄可有什麼訣竅麼?”

你們知道康宏擅長這個還故意提出來要玩?

齊振業聞言皺眉,略略有些不快,“你們這是合夥坑人呐。眼見著我們都沒玩過,卻隻撿自己熟悉的玩,人又多……”

尤其到了後麵,對方一人玩一次,他異姓親兄弟就起碼要玩兩次。

最初也不覺得有什麼,可他淘汰之後,抬眼一看,除了秦放鶴,剩下的竟都是外省的,感覺瞬間不一樣了。

杜文彬等人聽了,麵上就有些訕訕的,“遊戲罷了……莫要當真。”

以個人戰看,說齊振業大題小作麼,好像是有點,不想玩一開始說了就是了,何必此時勝了再講?

可若以地方戰看,說他們以多欺少,似乎……也不假。

杜文彬起身拱手致歉,“是我等考慮不周。”

他若梗著脖子死犟,那齊振業絕對能跟他犟到天亮,可對方態度這樣誠懇,倒叫齊振業不好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