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選擇(一)(1 / 2)

一個地方再如何貧瘠,時候到了,總能出幾個體麵人,迎來一時興盛。

然一時也不過一世,便如煙花璀璨,稍縱即逝。若想綿延不絕,需得後續跟上,世代發力。

故而此番回鄉,秦放鶴最關心的事務之一便是村學,這邊處理完各處送來的東西後,又帶人親自去看過。

依照他早年進京前的意思,如今白雲村上下孩童,無論男女,皆來開蒙,又經過層層選拔,也陸續接受外來的,現共有學生三十五人,已初具規模。

村學外聘來的王先生是秀才,有功名,見了秦放鶴也無需下跪,隻仍難掩激動。

這才幾年不見,昔日的少年解元,竟一躍成了六品……太荒謬了,他白日做夢都不敢這麼想。

王先生請秦放鶴上首坐了,秦鬆也在一旁立著,自己在下頭提問學生。

跟來的村民們便都擠在村學外麵,尤其自家孩子在裡頭的,緊張又期待,巴不得自家崽子能被秦放鶴看中,也如秦山秦猛一般帶了京城裡去。

奈何村學易建,文曲難得,在這偏遠的小山村中,似秦鬆一般就算出色的了。

小村子的孩子素日野慣了,也沒經過什麼大世麵,何曾見過這般陣仗?縱然之前有認識秦放鶴的,多年未見,如今也都生疏了。

眼見外頭擠滿長輩,自家父母赫然在列,又有老村長等目光灼灼,頓覺頭皮發麻,一連幾個孩子彆說作答了,能站得直溜兒的,說話不磕巴就算難得。

更有甚者,結結巴巴擠出幾個字來,竟嘴巴一癟,嚇哭了。

唉!

老村長見了,暗自搖頭。

外頭他們的爹娘看了,又羞又氣,恨不得當場脫下鞋來往腚上抽一頓。

素日看著一個個恨不得上房揭瓦,能得鑽天猴似的,如今到了正事上,竟這般上不得台麵!

王先生本人倒覺得還算發揮正常。

龍生龍鳳生鳳,所謂世家,所謂一方大族,乃是一代代積累,優選優培而成,期間不知耗費多少心血。

似白雲村這般隻因出了秦放鶴一顆異星便聞名的,不過剛溫飽而已,甚至連暴發都算不得,有此表現,實在不意外。

老實說,近幾年內又出一個秀才秦鬆,王先生都覺得挺驚喜。

秦放鶴聽了一回,腦子最靈活的竟然還是梅梅。

他便叫了梅梅上前,又細細問過。

昔日的小丫頭如今也快十五歲了,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雖答得不算一等一的好,亦展樣大方,放在小山村實屬難得。

王先生便在一邊說道:“梅梅素日便極用功,每月學堂考試,總是一等。”

膽子又大,時時跟著老村長忙活也不怯場,可惜啊,可惜是個女孩兒。

但凡是個男孩兒,用功幾年,保不齊又是一個秦鬆。

秦放鶴點點頭,讚了幾句,親自為今日表現出色的孩子們發了獎勵,又將京城帶回來的好書與了王先生。

“自今日起,村學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四次考試綜合評分排名,一等一名,獎學金五百文。二等兩名,獎學金各三百文;三等三名,各一百文。不論男女,不分大小,無關內外。”

一個季度發一次,一年也不過四次,加起來一年也才五兩六錢銀子,對現在的秦放鶴而言,那都算不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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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場眾人聽罷,無不震撼,心裡的小算盤瞬間劈啪作響。

要知道,一個成年壯勞力在城裡做活,便如秦海一般,一個月也才幾百錢!

若回回都得一等,一年光獎學金就足足二兩了!

風吹不著,雨淋不到,光好好讀書,竟能頂一個壯勞力!

梅梅的父母聽了,雙眼放光,越發不急著嫁女兒了。

讀吧讀吧,反正讀好了有錢拿,又比外頭謀生輕快體麵!

幾家歡喜幾家愁,有高興的,自然也有沮喪的。皆因讀書這種事,真不是單純努力就能成的。

有的人他就是天生沒長這根筋,哪怕拿刀架在脖子上,殺了他,他也讀不通!

眼見眾人神色各異,老村長才要喊肅靜,卻聽秦放鶴又道:“除此之外,我還會托林縣令為村子裡另尋幾位教導算學、醫學的先生,會功夫的武師傅也要一個來,一來鄉親們日後算賬、看病也有個去處,二則不擅讀書的,也能學一技傍身,日後尋個正經營生,好養家糊口安身立命。”

天分這種東西,確實勉強不來,這種情況下,就必須儘快實現分流,就像後世的職業學校。

國人骨子裡流淌最多的便是溫良,隻要給他們一條出路,就有理由說服自己不鬨事。

如此分流過後,彼此間的差距就會縮小,潛在不穩定因素也會被提前扼殺,最大限度維持穩定健康發展。

除此之外,秦放鶴還現場承諾要給村裡修路,日後出行方便,也更有利於發展經濟。

眾村民聽了,無不歡欣鼓舞,一時氣氛熱烈非常。

這麼多東西砸下去,所費也不過三二百兩和一點可以忽略不計的人情。

所以你看,有錢有勢,真的可以解決世上九成九的問題。

眼見秦放鶴才回村,便慷慨地給出一係列好處,不少村民難免有些飄飄然,又覺得或許十一郎隻是長開了,骨子裡依舊是昔日那個溫和有禮的晚輩,其實並沒有變。

眼見氣氛正酣,有人就漸漸上了臉,昏了頭。

跟在老村長左右的,都是村子裡有威望的長輩,以往秦放鶴見了,也要喊一聲公啊爺的,這會兒便忍不住笑道:“十一郎到底是念舊的,隻是有了銀子,也不好這樣鋪張,依我說,女孩兒又考不得舉,做不得官,識幾個字,找個好人家嫁了就完了,還做什麼獎學金呢?”

他孫子便在村學,故而分外關注,知道每月村學考核時,多有女娃排名靠前。

若後麵果然按照秦放鶴說的那般不分男女長幼,那白花花的銀子,豈不都給女娃弄了去?

一聽這個,

老村長和王先生便暗道不好。

“我看你是歡喜瘋了,”老村長怕惹惱秦放鶴,說話時還偷覷他麵色,“做什麼胡說八道的混賬話!”

什麼鋪張,什麼依你說,你算個什麼阿物!十一郎自己的銀子,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哪裡輪得到你聒噪。

他還肯對咱們敬重,喊一聲長輩,那是他念舊,不忘本,你卻不能蹬鼻子上臉,倚老賣老起來。

這可是正六品的官老爺,沒見縣太爺想見麵,都得先遞進拜帖來麼!

秦放鶴非但不惱,反而輕輕笑起來。

他端起茶盞慢慢吃了一口,覺得自己也有些嬌慣了,這才幾年?竟也覺得鄉間粗茶不好入口。

“這是你一個人的意思,還是所有鄉親們的意思?”

秦放鶴放下茶盞,笑嗬嗬問說話那人。

誰來著?

哦,一個出了三服的什麼伯伯?還是叔公的?

那人見他笑,越發得意,當即點頭,“是大家夥兒都這麼想。”

說著,又看向同來的幾個老夥計,“是吧?”

那幾人沒料到有這一出,一時有些懵,麵麵相覷後,有不吭聲的,也有跟著上頭的。

本來麼,早年十一郎說男女同學,村中便多有人不解,總覺得浪費了。

可反正也不用他們自己拿銀子,女娃讀就讀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現在竟然還給錢?!

那就大大的不同了。

女娃麼,長大了都要嫁人的,若嫁在自己村倒也罷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可若嫁去外頭,豈不便宜了外人!

萬萬使不得!

白花花的銀子浪著不花,給我們呀!

分立秦放鶴左右兩側的秦山秦猛聽了,都有些詫異。

哇,多久沒見這麼作死的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扭頭看外麵,跟自家人拚命使眼色。

你們可彆跟著找死!

兩家人本就親近些,此時也站在一處,接收到信號後瘋狂點頭。

不死不死,還等著日後享福呢!

秀蘭嬸子就小聲跟秦猛娘嘀咕,“他三叔公老了老了,越發不著調了……”

秦猛娘也是點頭,心道可不是怎得?

前頭鶴哥兒許了鄉親們這麼多好處,你不感激也就罷了,竟還說混賬話!

萬一惹惱了,自己不招待見也就罷了,萬一鶴哥兒把這些都收回去,鄉親們哭都沒處哭!

裡麵秦放鶴聽了秦老三等人七嘴八舌亂糟糟的慫恿,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反而去看老村長,語氣十分和善,“您老怎麼想?”

老村長一聽他這個口吻,也不知怎得,汗毛直豎,身上莫名其妙都滲出一層汗來,忙不迭道:“嗨,他們是歡喜糊塗了,又是瞎眼沒見識的,能知道什麼?你可彆往心裡去,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又單獨誇梅梅,“那孩子這些年總跟著我理事,一概算術、迎來送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