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死局(2 / 2)

男人嘛,興致上來,嘴上哪有把門的。

像這類桃色醜聞,一旦沾上,除非刀槍不入,不然真的很難徹底洗淨。

就比如此刻鄰桌正熱火朝天討論的,“如玉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

誰的”,隻這一條,現階段程璧就無法確認。

幾個月後嬰兒出世,滴血認親嗎?

時人雖然對此深信不疑,但可以動手腳的地方也太多了些,隻要條件允許,秦放鶴都能現場讓程璧跟一條流浪狗產生父子關係!

況且照如玉現在的模樣看,等生產,怎麼也得幾個月後了,而朝堂之上莫說幾個月,就是短短幾個時辰也足以天翻地覆。

即便天元帝真的同意了這個笨辦法,但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必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重用程璧。

而真等到如玉生產時,黃花菜都涼了,新一屆的二鼎甲都要問世了……一度被打入冷宮的程璧,還能有重拾榮光的可能嗎?

以秦放鶴對天元帝的了解,恐怕不會了。

程璧以前私生活混亂,畢竟沒有影響大局,天元帝可以視而不見。

年輕才子嘛,貪玩愛玩都是正常的。

可現在鬨大了,這個官員身上就有了瑕疵,畢竟也是“天子門生”呢,皇帝心中自然不快。

這一招看似簡單,老套,但對付程璧當真穩準狠。

“眼下最要緊的,莫過於刑部那邊的口供,程璧不會坐以待斃。”秦放鶴不緊不慢吃完一盞甜湯,涼意一直從嘴裡順到心裡,無比暢快,“但一個女人既然豁出去做到這一步,就很有些死誌,隻怕供詞一出,程璧的處境更加不妙。”

單純依靠程璧個人的力量,很難扭轉局麵,單看金汝為他們願不願意施以援手。

但出了這樣令人難堪的茬子,誰伸手誰惹一身騷,大概率金汝為之流是不願意的。

那麼剩下的,就隻有程璧的本家了。

畢竟血脈相連,若程璧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程氏一族其他在朝不在朝的男丁都要跟著抬不起頭來,再嚴重一點,未出閣的女眷們也會名聲受損……

可怎麼撈呢?

這就是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死局。

程家確實急了。

他們好歹也算一方望族,世代書香,怎麼就出了這麼個孽障?

官場之上,勝敗乃兵家常事,本也不算什麼,但,但你怎麼能偏偏栽在女色上呢?!

還不夠丟人的!

日後外人再提起昔日令程氏一族風光無限的探花郎,勢必會變成“哦,就是那個跟窯姐兒廝混的浪子啊……”

“啊,年輕一輩的扛旗之人竟如此不堪,難道是家學淵源……”

他們還有什麼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五月月中的大朝會上,天元帝雖隻字不提程璧一案,然接連尋由頭罵了好幾名程姓官員,明眼人都看出他的不滿。

散朝後,程家幾名官員都聚在一起,激烈地討論著什麼,其中與程璧同宗的那位尤其沮喪且自卑,活像霜打的茄子。

早知如此,還不如從未有過那個探花。

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秦放鶴碰上落在後麵的金汝為。

對視的瞬間,兩人都涼颼颼地笑起來。

“不知秦修撰對翰林院同僚一事作何感想啊?”金汝為意有所指道。

“品行不端的又不是我,”秦放鶴爽朗一笑?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能有什麼感想?倒是金侍郎履曆豐富,想必……”

彆什麼都往翰林院上扯,分明是“你的程編修”!

見金汝為漸漸收斂笑意,秦放鶴話鋒一轉,“……想必也見過不少同僚馬失前蹄,下官正想問您取經,該如何全身而退呢。”

彆以為自己能置身事外,你一次次全身而退,還不是推了彆人墊背!

“行得正,站得直,問心無愧而已。”金汝為回答得毫不心虛。

心虛,那是什麼?

良心,又是什麼?

“不錯,”秦放鶴權當聽人放屁了,“陛下慧眼如炬,隻要潔身自好,自然無懼流言,您說對吧,金侍郎?”

如果說以前兩人見了好歹還能偽裝一團和氣,那麼現在隨著程璧缺席,鬥爭已趨白熱化,雙方都懶得再深入打機鋒,開口閉口都是硝煙味。

偶爾有幾名官員從他們身邊經過,落得一點隻言片語在耳中,都本能地感覺到危險,紛紛退避。

走到勤政殿外各部衙門所在的東西兩院中軸線時,秦放鶴和金汝為非常敷衍地向對方拱了拱手,就當是道彆了。

金汝為剛轉身要走,就聽秦放鶴又叫了聲,他強人不耐轉回身去,“怎麼?”

秦放鶴忽然咧嘴一笑,做了個“刑部”的嘴型。

你家原告還在那兒呢,趕緊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吧!

金汝為:“……哼!”

彆以為本官不知道是你們乾的!

風水輪流轉,一時得意而已!

天元二十二年五月一十八,秦放鶴為女兒秦熠舉辦抓周宴。

小姑娘很不怕生,也很貪婪,先抓了秦放鶴的官印,再抓趙沛給的小木刀,眾人都奉承來日文武雙全。

六月初二,程璧那位同朝為官的伯父找到他,傳達了家族的意思,“……此事影響惡劣,陛下已然不滿,拖不得……你若能儘快勸得那女子改口,尚有回旋餘地,否則為保全族,我們也隻好將你除名……”

探花之名固然榮光,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隻要程璧還在一天,程氏一族就都跟桃色緋聞脫不開乾係。

程璧如遭雷擊,“你們……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何至於此啊!”

昔日我為家族贏得榮光時,你們可不是這副嘴臉!

說好的風雨同舟呢?

程伯父痛心疾首,“難道我們就願意嗎?多少年才出一個探花!你,你怎麼就淪落到如此境地?

你一個人的名聲要緊,但族裡其他人的前程就都不要緊了麼?我們這些在朝的且不提,你就往後看,還有多少兄弟十年寒窗,就為一朝揚名,你忍心叫他們前功儘棄?還有那些姐妹們,出嫁的,未出嫁的……

他們的命,也是命啊!”

這種醜聞,還用得著水落石出嗎?

真相為何,誰在意!

原本族裡有兩個女孩兒在議親,男方家裡很滿意的,結果事發之後,立刻含糊起來。

說得殘酷一點,留著程璧,確實能保全他個人,但整個家族的前程和聲譽都要為他陪葬。

可若及時狠心舍了他,好歹能維持住已有的局麵,甚至如果足夠幸運,日後未必不能再出一個探花!

一人還是全族,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見程璧麵色如土,程伯父也有些不忍心,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唉,這也是你父母的意思……”

此事一出,處境最艱難的就是程璧的父母。

彆家尚可以發泄,隻有他們不能。

教子不嚴,便是大罪,又有何臉麵求族人搭救。

時間緊迫,程璧隻好轉頭聯係金汝為,後者為他疏通刑部大牢。

時隔半年,程璧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個曾經讓他快活,現在卻全是痛苦的女子。

因如玉有孕,牢頭對她頗為關照,她過得意外還不錯,這個發現讓程璧越加煩躁。

你害得我身敗名裂,眼見祖宗都不認了,竟還如此悠哉遊哉?!

憑什麼!

如玉見他倒是頗為歡喜,一把捉住他的手,“來,你摸摸我們的孩子。”

然程璧隻覺惡心,一把甩開她的手,腔子裡怒意燃燒,“休要胡言,這孩子究竟是誰的,你自己心裡清楚!”

如玉也不惱,也沒逼著他認,隻反複追憶當初的甜蜜,又哼唱小曲兒,“你還記得嗎,這是你當年第一次為我寫的曲子……”

大牢幽深空曠,如玉的歌聲回蕩著,非但沒有當初的柔美動聽,反倒顯出幾分詭異。

程璧聽不下去,待要發火,想起眼下處境卻又生生忍耐住,努力做出柔情似水的模樣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隻管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咱們終究好過一場,莫要鬨得這樣不體麵,隻管叫外頭人看笑話……”

這話果然有效,如玉一聽,雙眼放光,也不唱了,“當真?”

“當真!”

瞧,女人就是這樣好哄,程璧心中鄙夷,又不免暗恨,你既然有所求,為何不早同我講?以至於鬨到這般田地!圖甚麼!

“說罷,你要什麼,我可以為你贖身,以後咱們太太平平過日子,我也可以給你名分,這個孩子……”程璧頓了頓,強忍著惡心笑道,“我也可以視若己出。”

如玉莞爾一笑,笑容中有許多程璧看不懂的東西。

她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鬢發,舉手投足間,隱約可見舊日風采,“你說過的,你說過要為我父親平反的……”

“胡鬨,你爹是罪臣,罪臣懂嗎?”沒想到她竟舊事重提,程璧眼皮一跳,壓低聲音不耐煩道,“貪墨稅款,狂斂民脂民膏,坑殺鹽礦礦工,依律當斬,九族難逃,他該死,該死你懂嗎?平的哪門子反!”

男人在床上的甜言蜜語能信嗎?

簡直滑天

下之大稽。

他記起來了,記起當初他們一人為何漸行漸遠,因為這女人想讓他做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這種事怎麼能答應!

如玉卻沒有想象中的大受打擊,還維持著笑臉就一口啐在他臉上,麵容猙獰道:“天下無官不貪!試問哪個官員是清清白白的?我爹隻不過拿了幾萬兩而已,那也是他該得的!”

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父親有錯,如果真要說錯,那就錯在被抓住了。

什麼受苦的是老百姓,那些老百姓不想貪嗎?不是,是那些窮鬼沒有機會貪,是他們無用。

“你自己又是什麼好東西,有什麼資格說我爹!”如玉罵道。

程璧瞠目結舌。

他呆愣片刻,向後退了幾步,“你瘋了,你瘋了……”

所以說打從一開始這個女人就不是為情所困,而是誤信自己能帶她脫離苦海,能為她那個死鬼爹正名。

一個念頭從程璧腦海中緩緩升起:

她利用我!

我一手譜曲助她成名,她竟然利用我?!

“你利用我!我待你那樣好,我們昔日的情分……你竟然利用我……”

程璧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如玉打斷了,她放聲大笑,看程璧的眼神好像在看個笑話,“你待我好?荒唐!你何曾拿我當個人!不過是個玩物罷了,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若非我落難……”

我都做到這一步了,拿孩子,拿你的前程逼你,你竟然還不答應!

你憑什麼不答應!

程璧瞳孔劇震,看著昔日溫柔小意的女子狀若癲狂,說些他聽得懂,卻又好似完全聽不懂的話。

“……彆做夢了,難不成你真以為自己是個香餑餑,人人追逐……不過逢場作戲罷了!他們說得對,他們說得對,似你這種爛貨,但凡換個身份……”

她猛地撲過來,死死揪住程璧的衣襟,“是我嫖了你,我嫖了你!你這臟東西!”

程璧突然渾身發冷,從未覺得女人如此可怕。

他死命將如玉甩開,逃命似的跳出來,用力關上牢門,心臟狂跳,冷汗直流。

不對,不該是這個樣子的,分明是她們傾慕於我,是的,她們傾慕我,仰慕我的才華,愛慕我的容貌……

等等,“他們說得對”?

“他們是誰?誰說了甚麼?!”程璧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們說了什麼啊,你告訴我!你是受人指使的對不對,你快告訴那些官員,告訴皇上啊!”

如玉沒有追出來,隻是隔著牢門久久凝視著程璧,好象沒聽見他的質問一般,突然一笑。

昏黃的燭光打在她臉上,晦暗不明,映得那笑容有幾分詭異。

不知為何,程璧突然寒毛倒豎,一股空前的危機感襲來。

不對!

然而不等他反應,就見如玉竟轉過身,拚命朝著身後的牆壁撞去。

“砰!”

一聲悶響,石牆上炸開

一朵殷紅的血花,如玉爛泥一樣軟軟滑了下去。

程璧呼吸驟停,寒意徹骨。

門口的獄卒聽見動靜,紛紛跑進來看情況,然後就見頭上破了個血窟窿的如玉提起最後一口氣,聲嘶力竭,“程璧誤我!”

說完,脖子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獄卒們大驚,都沒想到,隻是行個方便的事兒,怎麼一轉眼就這樣了,慌忙跑進去看。

“頭兒!”進去的獄卒往如玉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按了按她的脈搏,麵色凝重地搖頭。

腦袋多硬啊,都撞塌下去半邊,死透了。

所有人都向程璧望去,眼神不善。

該死該死!

就不該貪財,收了這份要命的銀子!

這下好了,非但沒能掏出甚麼有用的口供,如今竟連原告都死了!

稍後陛下怪罪下來,還能有我們的好果子吃嗎?!

活蹦亂跳的犯人關進來,這會兒卻一屍兩命,必須有人擔這個責任。

而所有人都聽見了死者最後一句話,“程璧誤我”。

程璧沒殺她,但顯然生生逼死了她,沒什麼分彆。

“程編修,”牢頭一抬手,幾個人就成合圍之勢斷了程璧的退路,“翰林院,恐怕您是回不去了。”

震驚中的程璧如夢方醒,麵如死灰,“不是的,不是你們看到的這樣子!她害我,她害我!”

完了,我完了!

牢頭搖頭,示意眾人直接將他拿下,黑著臉道:“下官不知誰害誰,但犯人死了,總得有個說法……可彆讓小的們難做,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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