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蒸汽(2 / 2)

想要抵消三法司那邊源源不斷丟出來的罪證,就必須有盧實親手創造的,源源不斷的功勞。

“輪作一事尚未成熟,此時你再上報,不怕為他人做嫁衣裳?”董春端起茶來吃了口。

沒指名道姓,但都知道問的是誰。

這個時空的一切早就脫離原本軌跡,開始朝著未知一路狂奔。

如今各國交流頻繁,遠比另一個時空更深入,而商業繁榮必然推動科技發展,誰敢說歐洲各國不會因蝴蝶效應,提前進入工業革命?

秦放鶴不敢賭,也等不了。

他笑道:“事到如今,也沒更好的法子,況且若陛下為明君,自然不會虧待我。”

言外之意,若陛下是昏君,縱然再拖多幾年也無用。

該是我的,就是我的,多想無意。

“胡說八道!”汪扶風嗬斥道。

董春瞅了他一眼,“不必在老夫跟前做戲。”

汪扶風就有些訕訕的,“瞧師父您說的……”

正經科舉上來的文人,都有傲骨,更何況他還有個連中六元的名頭,年少得意,狂些沒什麼。可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看出來,這小子的狂跟尋常的狂,截然不同。

外人看來,秦放鶴是恭敬的,謹慎的,比任何一位同齡人都要成熟穩重,似乎與“狂”字沒有半點關聯。

但他狂在骨子裡。

對朝廷,對陛下,對皇權,他的敬畏隻流於表麵,私下裡狂悖之言多不勝數!

之前秦放鶴為什麼問汪扶風是否後悔收自己為徒,而汪扶風又為什麼沒有否認?

就是因為天長日久

,數十年如一日接受過平等教育的秦放鶴根本藏不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而汪扶風也是第一個看出來的。

縱觀曆史,狂生無數,這類人往往恃才傲物,很難掌握,易立大功,也易闖大禍,所以汪扶風後悔,後悔的核心是怕,怕因自己無心之舉連累師門。

但為什麼縱容至今,又恰恰因為秦放鶴有著超乎尋常的偽裝和自我克製……

他似乎天生就擅長踩著所有人的底線反複“挑唆”。

董春近乎警告地瞥了秦放鶴一眼,然後就繼續盤算起來,盤算哪幾個人能用。

此事上報,秦放鶴當居首功,那高程是他的人,可與之分。

陛下若允準,必然不會允許秦放鶴一家獨大,勢必要再添新人。

盧實也就罷了,此番為贖罪,保住盧家不倒也就罷了,論功行賞也沒他的份兒……

他記得柳文韜似乎有個不成器的門生,在工部下頭琢磨奇巧淫技,倒是可以提一提;

國子監工學那邊麼,也不乏能為者,都是沒什麼門路的,可視為陛下之純臣……

“你先與那高程好生整理一回,”過了許久,董春才慢慢道:“細細擬個折子,再把那燒壞了的東西重新修一修,體麵些……”

既然準備給陛下看,總不好太寒磣。

他看著秦放鶴,一字一句說得清晰,“機會隻有一次。”

牽扯太廣,消耗太大,若失敗了,幾年之內,他也無可奈何。

汪扶風先就鬆了口氣,順勢得了便宜賣乖,“您老也忒縱容這小子了。”

董春都懶得計較他的小心思,隻看秦放鶴,“記住了?”

除了幾個親生兒女,他自認不是什麼無條件縱容的慈善師長,外人看他對秦放鶴的“亂來”屢屢應準,皆因這小子每次胡來的背後,都可能帶來巨大的利益,可能是對朝廷,也可能是對師門。

有多大能力,就能換來多大“縱容”,一切都是對等的,在這一點上,董春素來拎得清,秦放鶴也拎得清。

秦放鶴緩緩吐了口氣,“是。”

這事兒太難了,縱然一切順利,恐怕十年八年內也未必能應用在現實生活中,想要天元帝允準,就必須第一時間體現出蒸汽機的優越性,讓他能夠窺見哪怕一點兒對未來的貢獻。

如若不然,也隻好退而求其次,先找……盧實了!

相信作為“工程師”的盧實,遠比天元帝更能看到其中蘊藏的巨大潛力,所以要找盧實,讓他清楚地認識到這是唯一存活的機會,抓不抓住,全在他。

說動盧實,就能撬動盧芳枝,撬動盧芳枝身後一連串或明或暗的爪牙,推動朝廷同意撥款、立項。

他現在還是首輔,餘威猶在,多少人都持觀望態度!

如此一來,不用苦肉計也能有起色,而隻要盧芳枝看見希望,未必不會重生野心。

但天元帝也好,董春也罷,絕不會容許他重複昔日榮光。

而縱然半死不活,盧芳枝也不可能放過奮

力一搏的機會,哪怕不為了他自己,為了盧實,明知是陽謀也要上。

等過幾年盧芳枝死了,董門站穩腳跟,剩下的盧實等人,也不足為懼……

說完了蒸汽機的事,董春又提到輪作。

過去幾年他派人在各地試過了,糧食增收明顯,輪作之法,確實可行。

幾年經驗教訓總結下來,算是比較成熟,但短處也不容忽視,就是秦放鶴一開始說的,“蓋因各地水土氣候不同,四時有變,非一力推行可得……“

也就是說,縱然有了豐富的實踐經驗和農業常識,也沒辦法所有地方原封不動照搬。

涉及農事,天元帝必然重視,但局限性過大,又決定了過程瑣碎、進展緩慢,不可能像彆的諫言一般有集中的囫圇的功勞。

而且靠天吃飯,萬一天公不作美,譬如某地今年種豆子,因病蟲害之故減產了,但種麥子的沒事,那麼很有可能這批農戶就過不好年,地方官政績也不好看,就容易引發逆反,前功儘棄。

此乃天災,可倘或是人禍呢?

偏偏這個當口,秦放鶴又要提什麼蒸汽機,所以董春才如此慎重。

這小子實在太能折騰了。

“……這件事上,你要儘量隱去,功也好,過也罷,都分攤到各處,”董春看著秦放鶴的眼睛,慢慢問道:“你可願意?”

雖是詢問,可實際上根本沒有秦放鶴說不的餘地。

“師公疼愛我,處處籌謀,我感激尚且來不及,哪裡還有不應的道理?”秦放鶴答應得很乾脆,又鄭重行禮,“子歸任性妄為,讓師父師公擔心了。”

古往今來,多少次變革都透著血腥氣,有人想推進,自然也有人想阻攔,一個鬨不好便是大禍臨頭。

他的風頭已經太盛了,實在不必事事爭搶,吃相也難看。

況且當初寫《惠農論》,也非全然為了自己,隻要大家真能殊途同歸,造福百姓,又有何不可?

平時汪扶風罵歸罵,可心裡終究極其得意這個小弟子,如今見他誠心服軟,又公開認錯,不免老懷大慰。

罷了罷了,這小子是個知好歹的,幫他擦屁股什麼的,也算值了。

“你這樣通透,很好。”董春難得當麵誇了句,順勢點撥幾句,“凡事皆是福禍相依,下頭的人也不是全然不懂事,你今日讓步,來日他們自有回饋……”

年輕人氣盛,又好出風頭,總想著一飛衝天、一鳴驚人,一般很難放棄觸手可及的功勞,董春之所以對秦放鶴一再縱容,未嘗不是他知進退、懂利弊之故。

盧黨搖搖欲墜之際,董門卻先後提出這麼多關係國本的大事,哪怕為了製衡,天元帝也不可能全都同意,反倒誤事。

但散出去,人多無罪,牽連各方,也就不顯山露水了。

有董春的默許,事情進展就順利多了,他老人家甚至還不知從哪兒弄來經驗豐富的老鐵匠,私下甘願擔著天大乾係,幫高程弄了個新的蒸汽燃缸,實現了初步質變。

如此這般折騰告一段落,已是五月底。

天氣炎熱,阿芙母女也不愛出去逛,就在家裡給小姑娘做了愛吃的菜,過了三歲生日。

秦放鶴問女兒想要什麼禮物,阿嫖摟著他的脖子哼哼,“爹爹最近都不陪我玩了!”

前兒娘親還帶我騎馬來著,爹爹都沒看到,哼!

軟乎乎的聲音直將秦放鶴的心都化成一汪水,“是爹爹的不是,爹爹最近太忙了,彆怪爹爹好不好,嗯?㈠_[]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阿嫖乖乖點頭,小心地用手指比出一點空隙,“那,那爹爹以後多陪我一點點,這麼一點點好不好?”

秦放鶴自然應下,愧疚得不得了。

阿芙平時最疼愛女兒,可見他這樣,卻又忍不住勸道:“你未免也忒縱著她。”

彆家男人莫說整日陪孩子玩了,十天半月不見一回也是有的。

秦放鶴笑道:“她還小呢,況且又不是那等無理取鬨的,縱著些也無妨。”

阿芙無奈搖頭,伸手拿了蜜瓜來吃。

阿嫖心滿意足,又問:“那趙伯伯為什麼不來了?”

她還記得那個送她木刀的伯伯哩!

秦放鶴笑容不變,揉揉閨女的小肉臉兒,“趙伯伯也很忙,大人嘛,總有這樣那樣的事……”

他和趙沛政見分歧,難免影響到私人交情,雖不至於鬨翻,兩家女眷私下也還往來,但二人卻很難恢複到曾經那般肆意飲酒談笑,親密無間的狀態。

阿嫖聽了,似懂非懂,“做大人好難啊!”

三歲的孩子,已經懂得聯想了。

秦放鶴和阿芙聽了,俱都大笑起來。

晚間歇息,阿芙就說:“瞧你最近都瘦了,朝廷事多,哪裡是忙得完的?身子是自己的,也彆太累了。”

秦放鶴低頭親親她的額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會小心的。”

頓了頓又說:“外頭雖亂,倒也不至於亂到咱們頭上,你們不用整日在家裡悶著,多無趣。”

阿芙笑著躲,“怪熱的。”

鬨完了又說:“不過你說的也是,小孩子總是愛玩的,前兒董夫人還約我出去賞荷花呢,既如此,那就帶著她去吧!”

說到荷花,秦放鶴不免想起當初兩人相親的事,又吭哧吭哧帶著阿芙笑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