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歸國(三)(1 / 2)

後麵天元帝又跟秦放鶴詳細論了許多細節,期間偶爾也問一問四皇子的意思,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時辰。

事情說得差不多了,眼見天元帝麵上略有疲色,秦放鶴便要告辭。

天元帝衝四皇子父子抬抬下巴,“你們也去吧。”

“是。”四皇子和皇孫向後退了三步,方才轉身離去。

秦放鶴落後他們兩步。

三人沉默著退出暖閣,又保持著同樣的沉默在外間穿了大氅,直到宮人推開厚重的雕花紅木門,外麵冰冷的空氣裹著雪片衝到臉上,澎湃的氧氣混著針紮般的疼痛刺入肺腑,三人才不約而同發出一聲短暫的“嘶”。

好冷。

“秦侍讀,”四皇子仿佛終於恢複了語言功能,他緊了緊衣領,率先拉著兒子的手邁出大門,“我有些事想請教。”

若在平時,秦放鶴必然跑得比誰都快,可今日天元帝故意讓他們一塊走,就是存了讓四皇子請教的心,所以也容不得他拒絕。

“折煞微臣了,”秦放鶴微微躬身,“殿下但有疑慮,微臣定然知無不言,如何當得起請教二字。”

“方才父皇……”

畢竟尚在宮中,四皇子的話也不敢說得太明白。可若出了宮門,秦放鶴必然立馬開溜。

機會隻有這段漫長的宮道。

所以他隻是摸了摸兒子的手,微微歎了口氣。

那位小皇孫仰起頭來,眨巴著眼睛,先看看自家父親,再看秦放鶴,有些忐忑,“剛才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本該稚氣的臉上已經充滿了近乎成年人的小心和謹慎。

四皇子也有些不明白。

偏偏現在天元帝又允許他們一起離去,激動之餘不免多想,想著在父皇心中,我是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

可轉念再一想,或許父皇就是故意讓我這麼想的,又或者其他的兄弟,也曾有過類似的機會。

這些想法都太要命了,四皇子沒有說出口。

但秦放鶴還是從他的眼神和語氣的細微變化中猜到幾分。

他忽然再次意識到天元帝,或者說皇權本質的可怕,覺得這幾位皇子有些可悲,可憐。

帝王心術,如此無情,如此冷漠,他們分明是父子,卻更是君臣。

而作為這場遊戲的規則製定者和操盤手,天元帝以一種正常人都無法拒絕的誘惑引誘皇子們,促使他們相互猜忌,卻又不得不在猜忌和提防中相互競爭,奮力前行……

他是玩弄人心的鬼神。

但話說回來,秦放鶴本人的處境並不比四皇子好多少。

至少人家是血肉至親,天元帝再怎麼無情也下不了殺手,可他隻要踏錯一步,就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裡,秦放鶴甚至有點想笑。

你呀你,又怎麼有資格去可憐彆人呢?

官場之上,最忌諱的就是沒必要的同情心。

這太多餘,也太

致命了。

整理好思緒,秦放鶴笑笑,“微臣自幼孤苦,其實並不大懂得父子相處之道,想來殿下和小殿下至真至純至孝,陛下心中也是歡喜的。”

聽了這些廢話,四皇子不免微微失望。

這是不願意跟自己交心啊。

不等他開口,秦放鶴卻又道:“不過微臣想著,這世間萬物萬事,講究的也不過是一個度。”

缺則不及,過猶不足。

剛才那位皇孫其實表現算不錯了,奈何說得太多太周全,尤其是“操勞國事”。

哪怕你心裡明白,這幾個字也不該這會兒說出來。

一旦出了口,就把本可以純潔簡單的祖孫情拉到了皇權之爭上,也從側麵顯得四皇子的孝心不那麼真。

在天家,國事和家事一定要分開。

隻論家事,顯得你純孝,把天元帝哄順心了,才有可能派給你國事。

說白了就是一個皇帝可以給,但你不能主動討。

與皇帝相處就是這麼回事兒,什麼場合、什麼情緒下該說什麼樣的話,一步也錯不得。

四皇子聽了,猶如醍醐灌頂,又不禁有些後怕。

在宮門口分彆後,那位小皇孫坐在自家馬車上,忍不住問四皇子,“父親,日後可以請秦侍讀教我嗎?”

四皇子苦笑,“這個父親說了不算。”

父皇作風強勢,大權在握,其下又有內閣和翰林院二分,而包括自己在內的諸位皇子們母家勢弱,看似風光,實際上並沒有多大能量。

所以這些被皇帝重視的朝臣們,根本不必向他們卑躬屈膝,反而是他們需要展現出誠意,反複拉攏……

轉眼進到臘月,沉默了數日的王煥終於再次找上秦放鶴。

秦放鶴簡單直白地表達了自己能給予的全部幫助,“接或者不接,全看殿下您自己的意思。”

相較上次的反複繞圈子,今日秦放鶴的答案太過清晰,驚得王煥的眼睛都微微睜大了。

可派艦隊護送自己返回高麗?!

這是要助自己奪王位的意思嗎?

他幾乎馬上就要答應下來,但話出口的瞬間卻又本能地意識到危險。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

是了,他們隻說幫自己,卻未談代價和報酬,這位秦侍讀或者說背後的皇帝陛下是這樣好心的人麼?

王煥下意識端起茶水來喝,一邊喝一邊瘋狂思考,越想越覺得漏洞太多。

他們隻說護送自己回去,卻沒有說具體會乾什麼,能乾什麼,也沒有保證一定成功……

更甚至於他們真的是護送自己回去的嗎?

王煥的心臟止不住怦怦狂跳,再開口時,聲音中都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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