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多事之秋(四)(2 / 2)

所以董春上位後,非但沒有給下馬威,反而慷慨地進行分權。

“我年紀也不小了,難免精力不濟,諸公比我年少,各部各衙門的事,能擔起來的,就擔起來,若有實在拿不準的,再由我去討陛下的示下也不遲。”

胡靖等人聽了,倒沒急著歡喜。

乍一看,好像大家手裡的權力增大了,實際地位也重了,容易立功;可相應的,責任也勢必會分攤到各人。

真這麼著,內閣可就不是一個靶子,而是活生生六個了!

“哎,閣老說笑了,”胡靖率先笑道,“您還有幾l個月才近古稀,怕不是比我們幾l個都要耳聰目明,資曆又高、經驗又足,若沒您總領把關,這大家夥兒心裡也沒底呀!”

況且他也六十多歲的人了,能年輕到哪兒去?誰也彆說誰!

這頭自己剛升任次輔,董春就分權,若給不知情的人看了,指不定要說自己如何不安分,椅子沒坐熱就要爭權了呢!

柳文韜等人也都跟著笑,“是啊是啊。”

“閣老,能者多勞,您老就莫要推辭啦!”

然而董春的意誌非常堅決,甚至當天下午就向天元帝麵陳。

天元帝聽了,撥弄著白玉蓮花手串,似在玩笑,“朕看愛卿眼不花耳不聾,少說還能再乾二十年。”

董春賠笑,“陛下玩笑了,老臣承蒙聖眷,榮升首輔,已是惶恐之至,如何敢拿江山社稷做耍?且朝中大小事務日益繁雜,天長日久的,老臣也怕有所疏漏,諸位閣員皆有大才,便該加以善用,也好替陛下分憂。”

“嗯,”天元帝頷首,“事情麼,確實是有些多。”

說著又笑,“這份雜亂裡頭,倒有七、八分是秦子歸那小子做的。”

什麼農研所、工研所的,又因此故加開恩科,挖掘礦藏、招收鐵匠等等,亂作一團。

甚至對外,高麗也亂成一鍋粥。

不過麼,亂得好!

“老臣慚愧,”董春亦笑道,“小子無狀,全賴陛下寬仁,遇之私下裡也常訓誡,隻是本性難移。”

“罷了罷了,朕也不過隨口一說,”天元帝站起身來,擺擺手,神色微妙,“汪遇之自己也是這兩年才穩重些,又擺什麼嚴師的風範,沒得叫人笑話。本性難移,那便不移也罷。”

對秦放鶴,天元帝無疑是滿意的,自己說可以,一聽彆人說,反倒不開心。

“是,”董春自然歡喜,“隻是如此一來,越發縱得他張狂了。”

“他年輕,狂些也無妨,”天元帝渾不在意道,“況且他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

踱了幾l步,天元帝又道:“朝中謹小慎微的臣子夠多了,實在乏味,有幾l個赤子心性的,反而難得。”

君臣二人說了一回話,天元帝便準了董春所奏,又順手將白玉蓮花手串給了他,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此物在三清殿開過光,朕今日將它賜予愛卿,愛卿可要長命百歲,替朕好好管著內閣。”

這些年來,天元帝雖然有意提拔翰林院對抗內閣,但前者的資曆和見識、威望實在難以抗衡,所以董春這種主動分權的行為,實實在在做到他心裡去了。

董春見狀,雙手接過,感激涕零,“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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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春升任首輔之後,董門所有核心成員集體收斂、內縮,然即便如此,也多的是人主動湊上來套近乎。

作為三代核心,秦放鶴不堪其擾。

誰說文人有風骨,寧折不彎來著?

在文人之前,大家還有另一個頭銜:官。

是官就不可能不想往上爬。

好在會試、殿試近在眼前,好些官員都被抓了壯丁,今年秦放鶴和孔姿清也沒跑了,被按到考場後麵幫忙閱卷。

閱卷真不是什麼好活兒,一連數日,睜眼閉眼都是各色文章,到了後期,甚至夢裡都在批卷子。

臥房隔音也不好,秦放鶴就不止一次聽到隔壁半夜說夢話,“……不知所雲”“多了,太多了……”

好不容易熬完會試,難兄難弟出了門,先找個澡堂子一起泡,又說起來日前程。

天才也愛紮堆出現,這一屆考生水平不能說不好,但相較於前麵三屆的群星薈萃,隻能說有點平平無奇。

好,但不夠突出。

秦放鶴舀了一瓢熱水,衝去澡豆搓起來的浮沫,“平倒也罷了,肯吃苦、能辦事就好,我也好管。”

孔姿清聽他話裡有話,“怎麼說?”

算起來,秦放鶴入翰林院已有兩屆六年,按照舊例,也該往外調了。既然外調,好不好管的,與他何乾?

秦放鶴搓了把臉,撲騰胳膊腿兒遊過去,兩人湊頭說話,“我揣度陛下的意思,隻怕一時三刻的,未必叫我出去。”

這會兒會試都結束了,殿試近在咫尺,正常情況下,翰林院眾人的安排也該有眉目了。

秦放鶴不說日日麵聖吧,三天至少能見兩回,可天元帝愣是一點口風都沒透。

不光他覺得奇怪,掌院馬平也暗示過,甚至金暉那廝私下也旁敲側擊問過,話裡話外都透著“你那首輔師公是不是給你留了好貨”的意思。

“連掌院大人都這麼想,那就有幾l分意思了。”孔姿清想了想,“恐怕陛下是要委以重任。”

以秦放鶴的起點,根本不可能用學政啊知州知府之類的職位打發了,怕隻怕是下一個隋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