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消失的瓷器(五)(2 / 2)

可彆是哪裡來的貨出了岔子,惹了官司吧?

這屎盆子可不能接!

窯廠掌櫃的忙不迭親自去開了賬本箱子,往手指上舔了唾沫,麻溜兒翻開與秦放鶴看,“大人請看,小人家的窯廠是父親輩上才開的,每年所產有限,日常多供應本地醬菜鋪子,偶有零售,都在這裡了,哪裡還有餘力供應海貿呢?”

說句不好聽的,但凡還能跟海商搭上關係,今兒晚上就犯不著他親自來,早有管事頂包啦!

秦放鶴招呼金暉過來看冊子,金暉懶得看,“你看了便罷。”

秦放鶴嘖了聲,沒好氣道:

“你懂個屁,誰還真稀罕你看呐,這叫規矩,規矩!”

大祿律法明文規定,在確認有罪之前,凡審訊者,皆需一人及以上同時在場,證據也需所有人過目。

金暉被他罵得胸口一堵,隻好拿了來看,又在書記員那裡簽了自己的名諱。

一抬頭,發現那瓷窯掌櫃的正咕嚕著眼睛,滿麵好奇地瞅。

這兩位大人咋瞧著還尿不到一個壺裡呢?

金暉當場遷怒,“看甚!”

老爺的樂子也是你能看的?

掌櫃的瞬間低頭,“小人該死。”

秦放鶴嗤笑出聲,又命人叫了一開始那個船隊掌櫃的,姓賈的老板過來,兩邊一對,後者就霜打茄子似的蔫兒了。

秦放鶴問他到底從哪裡進的貨,又為何要撒謊,他支吾著不說,顯然還是心存僥幸。

秦放鶴也不慣著,隻對瓷窯人道:“你必然知道,南直隸乃至江南一帶那些窯廠會產這些東西。”

後半句雖是對他講,卻又斜睨著賈老板,“你隻管說,說了,算你大功一件。”

那瓷窯人一聽,來了勁,張嘴就要接,誰知那邊海商賈老板卻搶道:“小人說,小人說!”

若果然牽扯到大官司,這會兒他配合些,了不起就是交點銀子罷了,若負隅頑抗,保不齊會怎樣呢。

難得一點戴罪立功的機會,可不能給旁人搶了去!

金暉見了,譏諷道:“賤骨頭。”

白給時不要,有人搶了,就成了好的!

那瓷窯掌櫃的見了,也是來氣,指著他的鼻子罵道:“狗東西,你無辜汙我清白的事又怎麼說呢?”

說著,就往他麵上啐了一口。

賈老板麵紅耳赤,無可辯駁。

秦放鶴笑眯眯安撫那瓷窯掌櫃的,“不打緊,你隻管聽,聽他是否老實,若能揪出蛛絲馬跡,也記你一功。”

掌櫃的一聽,又來了勁,“哎!”

金暉似笑非笑看著,嗬嗬。

瞧瞧,這就是秦子歸,借刀殺人、借力打力這一套,玩兒得最熟了。

賈老板原本還想著動歪腦筋,琢磨著能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一聽這個,隻好放棄,老實交代道:“原本小人的船隊小,在長江上跑了幾年,各項苛捐雜稅壓著,總是出多進少,沒個盼頭。眼見朝廷開海,旁人都發了財,索性也發了狠,想著豁出去往外跑一趟。若成了,自是老天庇佑;若不成,合該是命裡不帶財,日後便賣了家當回鄉種地去!乃是同兄弟幾個合夥湊份子才拚起來一條海船,冒死跑了一趟後,也是運氣好,才發了點小財,又添了兩艘……”

書記員在那邊奮筆疾書,秦放鶴就抽空插嘴,“呦,都能添兩艘三千五百料的海船了,也算小財?”

遠洋海船不同於近海船舶,要想經得起風浪,賺得著利潤,三千料是基礎。

據秦放鶴所知,算上各方麵的費用、稅款和出海公憑文書,大祿朝一艘三千料的海船就得十萬兩往上

的本錢,再加上數百名水手的工錢、貨物本錢,兩艘三千五百料的,可能就得準備三十萬兩。

而此人不過南直隸海商隊伍的中底層,竟也能在短短一年內聚攏如此身家,可見海貿之暴利!

那海商聽了,也不禁麵有得色,脫口而出,“僥幸僥幸……”

剩下的場麵話,都被金暉的黑臉逼回去了。

早幾年海上管得還沒這麼嚴格,所有人都在玩兒命,什麼要命的東西也敢帶,所以賺得多,但凡出海活著回來的,都發達了。

如今就不行了。

不過現在單論利潤雖然比之前薄了,可架不住開放的國家多了,買賣也大了,依舊是暴利,區彆隻在以前一條船能賺十萬兩,現在隻好八萬兩。

“……聽說本國瓷器在西洋價比黃金,小人也想做些買賣,可一來船舶太小,所容有限,往來南洋也就罷了,這西洋,沒個有經驗的好向導好掌舵的,加錢都沒人敢跑;一來朝廷每年發放的西洋公憑都是有限的,似小人這等小門小戶的,也搶不上……”

三千五百料的海船跑南洋綽綽有餘,可若想往西洋去,那是真玩兒命。

據他交代,他名下船隊大多往來南洋諸國,以瓷器、糖茶等物換取香料和寶石。

因南洋多島國,常有西洋船隊在此中轉,運氣好的話,等上幾個月,也能跟西洋船隊直接交易,賺得不少。

“本地成規模的瓷窯大多都隻跟老主顧交易大宗的,似小人這等,連口湯也喝不上。若要往彆處買去,本錢又高了些……”賈老板眉頭微皺,略回憶了少許,“大概是前年?對,就是前年,那年還下雪了!忽然有個人找上門來,說手裡有一批好瓷器,原本是大船隊預定的,結果又忽然不要了,問小人能不能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