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消失的瓷器(十五)(1 / 2)

來信的是福建興化知府。

興化府地處東南沿海,地域狹小,也無甚大碼頭,在福建若乾繁華府城中,並不算起眼,多有漁民往來浙江和南直隸謀生。

兩年前,某漁民前往浙江買賣,返程時順道捕魚。期間曾聞到異味,但因魚蝦腥臭濃烈,並不以為意。

一直到返回興化碼頭卸貨,這才愕然發現,船艙底部竟有一具無名男屍。

因常有人為節省船資,偷藏入跨省船隻內混渡,最初大家也以為死者是如此打算,奈何不慎誤入魚蝦貨艙,被凍餓、嗆死。

發現時那屍首已然嚴重腐敗,因沒有可表明身份的物件和文書,且漁船曾途徑數個省府,一時難以分辨。

“……然仵作驗屍後卻發現死者口鼻、肺臟內並無血汙,顯然是被人殺死後藏匿於船艙之內,是為棄屍。彼時左近省份並無人員報失,無奈之下,本案隻得暫時擱置。上月比對大人所下發人員體貌特征,驚覺此屍體右臂曾骨折,且當年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左腳底確有相同圖案的胎記,年紀亦一致,可歸為一人……另附當年卷宗呈上,內有死者衣物詳細描述。”

在這個沒有DNA檢測的年代,若衣服、體貌特征和年齡對得上,失蹤時間也相差無幾的話,基本就可以並案了。

秦放鶴就單獨為興化知府記了一功。

且不說此番能對上屍體特征是否為巧合,單憑對方當年接手無名屍體後竟也肯仔細解剖驗屍,並完整記錄在案,如此種種,可見是位辦事頗為認真負責的好官。

秦放鶴立刻在市舶司離職人員名單內核對,派人將其家眷請了來。

那女人也才三十來歲,被叫來時十分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稍後與人核對了自家男人的體貌特征、穿著打扮,並再次確認離家時間後,嚎啕大哭。

秦放鶴靜靜等著她哭了許久,然後又問:“可你之前說曾收到過他的家書,也有銀子捎回來。”

那女人哭聲一噎,也回過神來,“是!”

難不成,那會兒L就已經死了?

可,可為什麼呀?

為什麼?

這些人同在市舶司謀生,家屬們極有可能相互熟悉,秦放鶴心道,若這麼多人都說外出掙大錢,偏偏出去了都沒了消息,倘或家屬之間相互問起來,豈不生疑?

這樣有有動靜的,也有沒動靜的,那些沒動靜的便不會起疑,保不齊還以為是自家男人在外沒混出樣兒L來,沒臉捎信兒L。

或是掙了錢,卻在外鬼混,不肯歸來。

那女人哭了半日,又道:“如今說來,確實有些怪,說是捎信,可也是大半年一封,今年一早就沒動靜了……”

那必然沒動靜了,因為今年我一早就過來了,他們龜縮不出尚且來不及,又哪裡顧得上繼續善後?

秦放鶴暗自歎息,又讓她努力回憶捎信那人的體貌特征,預備順藤摸瓜。

幾天後,捎信

人被找到,卻是本地一個專門跑腿兒L的。

他說自己也不知情,原本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找他做的。

這條線索又斷了。

然而本案多線並行,此路不通,另有他路。

前頭秦放鶴將官窯的事仔細整理後上報,如今朝廷也派了人來接應、徹查。

另有牛家的案子,舉報者甚眾,而因牛家產業甚廣,涉及到的轄區多且雜,一時難以整理。就此,秦放鶴也上了折子請示。

九月底,天元帝親自回複,命案件所屬地各級衙門不得推諉,需嚴查、徹查,秦放鶴可居中監督、調節。

得了這句話,秦放鶴徹底放下心。

如此一來,各地衙門不敢再踢皮球,牛家就沒跑了!

來之前,金暉從沒想過欽差辦案會如此艱難。

五月出發,如今都快十月了,竟還沒完。

難不成要在這裡過年?

“依我說,還查甚麼!”金暉有些煩躁,“不如先將其名下產業一發查封了,歸攏到一處慢慢收拾。”

“幸虧不依你,”秦放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出來這麼久了,還這麼想當然的。你說得輕巧,可知牛家鋪開的產業多少、買賣多大,又有多少無辜老百姓指望過活?”

世上的事從來不是那樣簡單的。

“牛半城”,半座湖洲城都姓牛,可不是說著耍的!

多年經營下來,以牛潤田為首的海商鋪麵及附加產業何止萬千?這些產業給他們盈利之餘,也確實給當地老百姓提供了就業機會。

很多人都是一人養一家,驟然查封,那些人就會失業,手停口停,一家人如何過活?

為何秦放鶴能行第三十七計?就是因為給了他們指望。

但現在若驟然查封,牛家產業的資金也要被凍結,他們的工錢從哪裡出?未來的活路又在哪裡?

一旦這些都沒了指望,老百姓意識到打倒牛家,非但不能給自己帶來實打實的好處,反而可能因此而餓死,勢必激起民怨、民憤乃至民變。

到時候不用牛家掙紮,先就要有人阻止、反水了!

豈非功虧一簣?

所以要查,但必須先進行必要的接管,保證必要產業正常運轉,保障最多數百姓的基礎生活不受影響。

如今天元帝已經派下專人,隨時準備接收,但因現在牛家父子的罪名尚未釘死,整個讓渡的過程難免漫長。

金暉皺眉,先譏諷百姓,“目光短淺,井底之蛙。”

又罵牛家,“膽大包天,不知好歹。”

再罵地方官,“多年積弊,皆是屍位素餐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