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7 章 風浪(六)(1 / 2)

正月往來宴飲繁多,秦放鶴被罰俸的消息傳來時,阿芙母女正與董芸母女隨眾人城外賞花。

短短幾l息,便陸續有各府仆從數次出入,顯然各處都得了消息。

自秦放鶴出仕以來,隻有往上升的,就沒有往下退的,如今正月未過便驟然罰俸,可謂前所未有,整個現場頓時安靜了片刻。

主持宴會的女主人乃皇族之後,外祖母乃先帝之公主,見狀便體貼地派遣心腹婢女向阿芙傳話,“夫人若有要事,可隨我家主人入內更衣。”

阿芙便知對方擔心萬一真的有大事發生,自己在這裡難熬,主動搭了台階。

這是個極富善意的訊號。

她心下領情,衝對方遙遙頷首示意,迎著各方若有似無的目光,大大方方問來人,“可說是何緣故?”

來人搖頭,“未曾。”

阿芙又問:“隻罰俸?可伴陛下訓斥、停職、去官,抑或旁的?”

見來人還是搖頭,阿芙心中已然大定,微微含笑問道:“可知罰的是哪一處俸祿?”

眾人一愣,直到這時才忽然想起來:那秦放鶴身負伯爵之位,一直都是領雙俸的!

果然,便聽伯爵府來報訊的下人說:“回稟夫人,聖旨上說的是官職之俸祿……”

阿芙與女兒對視一眼,眼底笑意更濃,“知道了,你去吧。”

老話說得好,宦海沉浮,當官麼,有沉就有浮,莫說罰俸,便是昨兒升官,今兒遭貶也不在少數。

隻要沒失了聖心,今兒能沉,明兒也能浮,一切都不算事兒。

阿嫖很小幅度地吐了口氣,懸在嗓子眼兒裡的一顆心也慢慢落回腹中。

不過轉瞬之間,她腦海中便劃過諸多想法:

父親突遭此劫,到底如何了?是在與胡閣老的鬥法中落了下風麼?

母親又為何當眾詢問?

若……

不,父親一向謹慎,應當不會出大事的。況且若真是大事,縱然母親有心遮掩也無濟於事,料想不久後便會滿城風雨。

況且罰俸而已,簡直可以算是最輕微的懲戒,朝中諸多文武大臣之中,幾l乎都曾有過類似遭遇……

母親之所以當眾問,便是篤定了沒出大事,與其說問了讓自己安心,倒不如說是要安在場眾人之心。

果不其然,了解原委之後,宴會場上那些剛剛泛起來的幸災樂禍的眼神,便瞬間消弭於無形,快得好像從未來過。

女主人更親命人搬出陳釀,又起頭行酒令,氣氛瞬間被推向高潮,好似所有人都集體忘記了方才發生的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又過了會兒,各家在外打探的心腹陸續回來複命,有打聽到的,也有沒打聽到的。

消息靈通些的,隱約聽說前腳胡靖昏厥,後腳秦放鶴被罰俸,便是猜也猜出二者關聯:必然是兩虎相鬥,陛下隨意表態,暗示事情就此打住。

眾人聽罷,心中越發百感

交集,再與阿芙等人交際時,態度便更加真誠而熱絡了。

胡靖貴為首輔,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又是那樣的年紀,一朝昏厥非同小可,陛下竟如此輕輕揭過?

那秦放鶴出仕甚早,名下有禦賜宅院、田莊無數,還單獨有一份伯爵供奉!逢年過節,各處賞賜也不曾少了他的。

且因“六元公”的名頭,頻頻有人來求字、刻書,每年光過明路的潤筆費便不下萬兩……

他哪裡就瞧得上那點兒俸祿了!

這樣的懲罰,跟沒有有何分彆!

陛下心中,果然還是看重他的……

不消片刻,阿芙母女便再次成了宴會焦點,連帶著董芸母女也不曾清閒,風頭一度蓋過主人。

阿芙是越到關鍵時刻越清醒的性子,覺得不妥,便向阿嫖使了個眼色。

阿嫖立刻借口更衣,在後麵見到了今日賞花宴的正主劉淩,“郡主娘娘,今日家中瑣事叨擾,攪了您的清靜,實在慚愧,家母特意打發我來謝罪……”

且不說今日上前攀談眾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任何時候賓客蓋過主人家的風頭均是不妥,於情於理,她們都該有所表示。

劉淩的外祖母才是先帝公主,按規矩,到她這輩爵位遞降,最多不過縣主。不過劉淩本人頗擅察言觀色,極得天元帝喜愛,破例使承襲上一代爵位,方才得封郡主。

劉淩並不以為意,反而很親熱地拉著她的手笑道:“嗨,這算什麼,我若喜愛清靜,便不開宴飲了,你也忒小心了些。”

簡單幾l句話便透出親近之意,阿嫖順勢笑道:“郡主寬宏,我們卻也不好不知禮數……不然日後怎麼再來叨擾呢?”

劉淩聞言大笑,轉身對乳母和心腹婢女道:“聽聽這皮猴兒,人還沒走呢,就惦記著下回了!”

她身邊的掌事婢女聞弦知意,立刻湊趣兒說:“郡主也不比縣君大幾l歲,分明是同輩人,何苦這樣生分。再者說,若非郡主您下帖子,縣君哪裡就能來了?”

劉淩佯怒,“這麼說,還是我自己招的?”

說得眾人都笑了。

阿嫖跟著笑了一回,便聽劉淩道:“說的也是,我不過癡長幾l歲,你也是縣君之尊,父親又是伯爵,何苦這樣生分!”

阿嫖一聽,當場起身行禮,“既如此,我就鬥膽喊您一句郡主姐姐啦。”

“好好好,”劉淩極高興地將她拉過來,親親熱熱坐著說話,“我家中隻有兄弟,並無姐妹,十分乏味,如今總算多了個伶俐的妹妹……早便聽說你弓馬嫻熟,不遜兒郎,待下月天氣轉暖,我再開馬球賽,你可不許不來啊。”

阿嫖滿口應下,又順勢誇董娘的球技和騎術,劉淩便叫一起來。

兩人都是爽利性子,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意思,又說了好一會兒,直到前頭有人來尋,這才散了。

待阿嫖離去,劉淩才緩緩收斂笑意,歪在軟榻上不說話了。

她的乳母見狀,親調了一盞荔枝蜜與她

,“有日子沒見您這樣暢快說話了,那位縣君,瞧著也是個剔透人。”

劉淩接了荔枝蜜,卻也不吃,隻用雕花鏤空銀柄小勺隨意撥弄兩下,便又放回去,聞言失笑,“秦閣老一手調/教出來的,能糊塗到哪兒去?便是她娘,那位宋夫人,也不是簡單角色。”

那掌事婢女聽了,試探著問:“那馬球賽……”

“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要辦得更好。”劉淩笑道,似乎又湧起無限鬥誌,“她們的帖子我親自寫。”

她雖身負皇室血脈,但皇族之後還少嗎?昔日比她更尊貴的皇子、公主之後又不是沒有,如今又怎麼樣了呢?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莫說區區郡主,便是公主,倘或不得寵、惡了上頭,活得還不如得臉的太監體麵!

權力,恩寵,唯有這兩樣才是真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陛下在,她是郡主,可來日新君繼位呢?

郡主沒有實權,郡馬仕途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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