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落定(三)(2 / 2)

“晚生冉壹,洛陽人士,拜見秦閣老。”

聲音洪亮,舉止大方,身姿挺拔,上首的秦放鶴微微頷首,“抬起頭來。”

冉壹聞聲抬頭,倒也是個濃眉大眼的好模樣,一雙眼睛格外亮,裡麵盛滿了年輕人特有的對未來的憧憬和雄心壯誌。

被秦放鶴打量片刻,冉壹似乎有點激動,小麥色的麵皮下隱隱泛紅,秦放鶴就笑了,“我曾說過,待到你中舉,可再來京城。”

言外之意,既已中舉,何故不來?

阿姚一聽,眼睛都睜大了,看向冉壹的眼神也不對了。

好麼,我拿你當兄弟,你竟圖謀我父?!

冉壹顧不得許多,忙道:“閣老容稟,當年有幸得閣老書麵提點,晚生深有所悟,一直在外遊曆,受益匪淺。中舉後本欲徑直北上,又恐日後不得遠行,故而慕名前往清河府瞻仰,不曾想偶遇秦兄,一見如故……”

這番話不僅回答了秦放鶴的問題,同時也向阿姚做出解釋:並非我有心隱瞞,實在是沒想到秦兄你都中舉了,竟不一路向北,還會折返縣學去……種地!

偶遇,確實是偶遇。

阿姚聽罷,臉色稍緩。

秦放鶴似笑非笑,“不得遠行?”

舉人進京之後,什麼情況下不得遠行?隻有一個答案:皇榜登科。

高中進士之後,除了最初那幾個月榮歸故裡,餘生都要聽從朝廷調遣,輕易不得離任,自然再無隨意遠行的機會。

這小子做此語,頗有自信麼。

“是,”冉壹聽出他的揶揄,並不慌亂,不卑不亢道,“若日後僥幸得中,自不消說,若不得中,便是晚生火候未到。京城多大賢、多良師、多俊傑,晚生也不必遠去,自在此間精進。”

一句話,不中進士就不走了!

這還不自信?

如無恩科,會試二年一屆,等閒人誰敢說就這麼乾耗著?

冉壹既出此言,便是有短時間內高中的信心。

聯想到之前看過的卷子,秦放鶴倒不覺得冉壹說大話。

他順勢喝了口茶,漫不經心道:“你是七月的生日,今已及冠,可有字號?”

冉壹一怔,“並無……”

他想到了某種可能,心底迅速萌發出難以克製的激動。

秦放鶴卻隻是唔了聲,又隨意問了兩句,然後便端起茶盞,不再言語。

冉壹見狀

,便知是端茶送客之意,不敢再做打擾,也未流露出絲毫失望的神色,平靜行禮,“晚生告退。”

阿姚也摸不大清秦放鶴的意思,但知道父親自有道理,當下也不多問,親自帶著冉壹去客院。

兩個小的一走,秦放鶴頗覺冷清,便問家中仆從,“夫人和大姑娘哪裡去了?”

那仆從就笑,“老爺忘啦,今日是榮安郡主開馬球賽的日子,夫人和姑娘都去了。”

原本估摸著少爺得過幾日才回來呢,況且榮安郡主親邀,不好不去。

秦放鶴失笑,“是了,我竟忘了。”

晚間阿芙母女歸來,得知阿姚提前回來,喜不自勝,又是一番親熱不提。

冉壹聞訊也出來拜見了,十分恭敬,得了幾樣表禮,複又回到客院溫書。

阿芙讚許道:“倒很沉得住氣,不似尋常年輕人毛躁。”

方才她已聽秦放鶴說起傍晚書房裡的事。

“他曾祖父曾官至知州,頗有政績,祖父、父親也都有功名,世代書香,大麵禮儀自然是不錯的。”秦放鶴笑道。

大家出身的孩子,從不會走路就開始學各種禮數了,進退舉止自有章程,倒不必額外操心。

“既如此,他怎會無字?”阿嫖疑惑道。

這於理不合。

秦放鶴看向阿姚,笑而不語。

阿姚摸摸鼻子,“約莫是想求父親賜字……”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既為官宦之後,自然不會事到臨頭還沒有抓取,想來冉壹之前就與父親接觸過了,大約得了某種承諾,恰恰年紀又合適,所以他本人和家中長輩都做了兩手準備:

若秦放鶴收他為徒,閣老親為愛徒賜字,意義自然非同凡響;

若秦放鶴沒瞧中,冉壹也可以用自家的,並不耽擱什麼。

這也算是慣例了:

表字伴隨人的一生,意義非凡,若在二十歲之前師、父俱全,通常世人都會請二人之中更有威望者賜下,一表對晚輩的看重,二來於晚輩的仕途也有益。

奈何冉壹的生日剛好卡在秦放鶴鬆口和不鬆口之間。

以後者今時今日的地位,任何人都不可能輕易放棄這個機會的。

眼見父母姐姐俱都一臉欣慰,阿姚不禁有些羞惱,“你們都不告訴我!”

眾人便都發出善意的哄笑。

阿嫖熟練地摸著弟弟的腦瓜,“實在是巧合,若你不折回章縣,自然遇不到此人,說也無用。”

阿姚一噎,那倒也是。

我就是舍不得縣學那幾塊地嘛!

他素來豁達,很少真生氣,得了這句解釋後瞬間不氣了,“父親,您要收他為徒麼?”

秦放鶴確實動了這個心思。

但老實講,胡靖和尤崢鬥爭的態勢和發展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這直接導致他提前幾年做了首輔。

升官自然是好事,但又不完全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