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貨船的屁股後麵,跟著幾艘在用人力滑行的救生艇。那些人大概就是剛才隨著太宰治一起上船但及時逃下來的人。
救生艇在被放下來後就完全跟不上貨船的行駛速度了,兩方的差距越來越大,還有人聲嘶力竭的在喊太宰治的名字,然而卻始終沒有得到回音。
滾滾濃煙正從貨船上方緩緩飄來,或許是剛才爆炸的動靜太大,岸邊已經圍滿了看熱鬨的港口工人,想必再過不久,警察也會聞訊趕來。
“現在的情況呢?快艇既然有為什麼不用?”柊瑛司沉聲問道。
在這寒冷的冬天,被柊瑛司問話的人冷汗都快順著額角滾下來了,“它、它出故障了!從貨船剛爆炸後到現在不超過十分鐘……我已經叫人去找附近尋找願意出售船隻或快艇的人了!”
柊瑛司不知道太宰治是如何安排的,但按照森鷗外有關於港口黑手黨的處境說法,他們現在或許不宜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但他現在根本就不顧上這麼多了,不妙的預感讓他直接走到了研究著快艇引擎的人身邊。
這樣都沒有從貨船上下來,想必太宰治是真的被困在裡麵了。
“發現是什麼問題了嗎?”
唯一一個和工程師沾上點邊的中年男性緊張的回答道:“大、大概率是接觸不良。”
柊瑛司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快艇的引擎,然後冷靜的確認,完全看不懂。
而這時,有人大叫著開始往回跑,似乎是找到了願意賣船的人。
就在大家喜出望外的時候,柊瑛司也有了動作,他在眾人都緊張的看著跑回來的那個人的時候,一腳踹在了快艇的引擎上。
不是接觸不良嗎?不是發動不了嗎?那就物理治療一下。
整個快艇都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劇烈的震顫了一下,和他同在快艇上的中年男性大叫一聲,但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就在柊瑛司踹完後,快艇的引擎竟然發出了一聲轟鳴。
中年男性目瞪狗呆的看著柊瑛司,然後就被他客氣的請下了快艇,在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時,柊瑛司便操縱著快艇向著貨船的方向衝去。
“一會帶著人跟上我——但不要上船!你們在下麵接應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隻餘岸邊的人表情震驚的目送著他雷厲風行的背影。
柊瑛司一路開著快艇經過了一群坐在救生艇上的人,有人趁著雙方擦肩而過的機會大聲喊道:“在控製室——!太宰大人在控製室——!甲板中間靠後的那個白色建築物——”
柊瑛司看了一眼貨船,發現在靠近船尾的甲板上,的確有一個大概三四層高的白色建築物。等他終於來到了貨船的下方時,一眼就看到了垂下來的救生梯,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柊瑛司一把薅住了梯子,一手脫下了自己的棉服,他將棉服浸泡在海水中,又將身上的圍巾也泡了進去,做好了這一切後,他將兩樣東西又穿回了自己的身上。
**的衣服一批上,寒風刺骨,饒是柊瑛司這樣的身體素質,都被凍得一個哆嗦,但絲毫不影響他的身手,他翻身便踩著梯子往貨船上爬去。
早在來的路上,他就已經通知了係統為他積蓄解除身體限製的力量。
但這次的情況和陣平那次完全不一樣,不但下方,連同遠處都有人在看著這邊。
而且,據他上次的實驗發現,太宰治不但能無效化所有異能,連忍術都能一起無效化。
太宰治曾無意間觸碰到他的飛雷神標記,在他觸碰上的時候,那塊標記便徹底從柊瑛司的感應區域消失了。
因此,他這次的營救隻能單純憑借自身的身體素質。
要不是擔心被彆人發現,他此時早就瞬身到貨船上了。
當柊瑛司終於踩到了貨船的甲板上,他才發現這貨船上的集裝箱幾乎因爆炸而損毀了三分之二,也不知道裡麵裝著什麼,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耳邊隱隱還有不知名的悶響,大概是船艙內部還有小規模的爆炸。
地麵坑坑窪窪,時不時就會有幾個巨大的窟窿等在前方,但這對解除了身體限製的柊瑛司沒有任何影響,他一路飛奔來到了貨船的控製室,糟糕的是,這小小的白色建築物被周圍一圈燃燒著的集裝箱給包圍了,柊瑛司的心當即往下沉了沉,如果太宰治真的在這裡麵,那他恐怕已經被濃煙熏到無法呼吸了。
柊瑛司將濕掉的圍巾覆在自己的口鼻上,他繞了一圈終於找到了控製室的大門,手剛一握上門把手,他的手掌心當即就被燙傷了。然而他就像感覺不到疼一樣,手上一個發力,便直接將變了形的大門給從外用蠻力推開了。
控製室內的情況也非常糟糕,這裡十分嗆人,各種精密的儀器似乎都因爆炸而損毀,其上時不時竄出來的細小電流讓柊瑛司一陣心驚肉跳,生怕它們會又引發新的爆炸。
柊瑛司立刻開始尋找太宰治的身影,當他來到控製內的第三層時,終於看到了靠坐在牆壁旁的太宰治,他的附近一片狼藉,似乎是經曆過一輪爆炸,連控製室那麵巨大的透明玻璃都被震碎了,大片的玻璃殘骸就這樣落滿了控製台與地麵。
太宰治的狀況看上去也非常糟糕,原本穿著的黑色大衣不翼而飛,現在隻套著一件被濃煙熏得快要看不出本色的淺色毛線衣。胳膊上印出了殷紅的色澤。
他唯一露在外麵的眼睛緊閉著,連繃帶上都帶著黑色的灰。
柊瑛司心急如焚的撲到了他的跟前,誰知道,他剛一靠過去,太宰治那雙鳶色的眼睛便緩緩睜開了。
在控製室外火光的印襯下,他的眼睛中也染上了一抹橘紅。
他眼神中的情緒複雜難辨,臉上的表情在切實看到柊瑛司後變得十分古怪。
他似乎想要開口說話,但是一張嘴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柊瑛司連忙蹲在他麵前,將自己濕透的圍巾解下來護在他的鼻腔前,或許是太宰治嗆進去的煙並不多,他還能斷斷續續的說話,“……你怎麼來了?不是讓那群家夥,不要告訴你了嗎?”
“當然是來救你。”柊瑛司心不在焉的答道,此時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會讓柊瑛司生氣了。
誰讓太宰治這副模樣委實過於淒慘了點。
這樣想著,柊瑛司低頭仔細檢查著他身上的傷勢,大概是爆炸的時候被玻璃渣濺到了,導致他身上有許多小傷口。
真正嚴重的傷,除了手臂上被劃了一個大口子,其他的倒是真的沒有。
柊瑛司在心底重重的舒了口氣,他抬手就把自己的襯衣給撕成了布條,正準備給太宰治的胳膊做一個緊急包紮,結果一抬頭就對上了太宰治那雙越發明亮的眼睛。
“……救我?”太宰治輕聲重複著這個詞語。
接著,柊瑛司便看到了他那張花貓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被擋住了半張臉,但他此刻的表情實在是與平時相比相差太多,笑的也過於燦爛,讓柊瑛司無法忽視。
可這也讓柊瑛司懷疑太宰治是不是被爆炸波及到了腦子,導致他這會兒有些神誌不清了,不然怎麼解釋他能在這種情況下還笑的這麼開心?
或許是柊瑛司臉上驚詫的表情過於明顯,太宰治的笑意也漸漸止住了,他將擋住他口鼻的圍巾往下拉了拉,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色,“……原來我不該笑嗎?”
柊瑛司並沒有理解太宰治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的動作,他將太宰治受傷的胳膊抬了起來,一圈一圈替他纏好了傷處。
然後,他就聽到太宰治以一種極為虛弱的聲音低聲道:“但是,正常人被保護、被營救的時候……應該都會露出感激的笑吧?”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口,而是定定的注視著柊瑛司,像是想要從他此刻的表情中窺見些什麼,“抱歉,我實在體會不到那種心情,所以隻能按我理解的那樣笑了。”
終於,柊瑛司那嚴肅而又帶著焦急的表情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臟都被太宰治的話語和此刻的表情給刺痛了。
他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雖然早就知道太宰治的生長環境不同於常人,可在深刻的感覺到了這種不同後,他仍然會覺得難過。
所以,哪怕是在這種危急時刻,他都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太宰治的腦袋。受了這麼多傷,一定很疼吧,他得快點帶著太宰治出去。
這樣想著,柊瑛司便沉默的將圍巾又罩住了太宰治的半張臉,就在他要將太宰治背到自己身上時,這個看似虛弱的黑發少年卻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柊瑛司的右手手掌向上,掌心處的燙傷痕跡一目了然,太宰治隔了很久才將目光從那上麵收回,發現他再沒了反抗的意思,柊瑛司立刻將他背在了背上,飛快的順著殘破的樓梯往下走。
出乎他意料的,太宰治的情況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因為他摟住自己的胳膊非常有力,要不是柊瑛司渾身的肌肉力量非常充足,指不定就承受不住了。
就在柊瑛司背著他從控製室的大門走出來的那一刻,趴伏在他脖頸處的太宰治突然輕聲道:“下次,我一定會很注意的。”
突然刮來的海風讓渾身濕透的柊瑛司一個激靈,可更讓他頭皮隱有炸開趨勢的,是他似乎明白了太宰治這句話中的隱藏含義。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聽到太宰治低低的笑了起來,“會很注意,不會再讓你受傷的。”他話語裡帶著一種讓人不安的情緒。
柊瑛司幾乎是不受控製的箍緊了拖著他兩條腿的手,但意識到的時候又立刻鬆開,他現在的力氣太大了,幸好他察覺的早,不然他擔心太宰治的腿都要折了。
“……你是故意的?”柊瑛司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樣問道。
太宰治又開始笑了起來,但很快,他的體力就不足以支撐他這樣的行為,他便就此消停了下來,“是啊。”
不是說不會離開他嗎?就算是故意的——
突然,原本停滯在控製室門口的柊瑛司又有了動作,他繼續背著太宰治快速向甲板的邊緣奔跑。
這沉默而又縱容的行為讓原本還想說些什麼的太宰治頓時啞了火。
而柊瑛司覺得自己現在也在承受著莫大的考驗。
他一邊想就地把太宰治放下來賞他一記父愛如山快樂拳——看他下次還敢不敢拿自己開玩笑,一邊又止不住的開始反思自己。
是他哪裡的行為還欠妥嗎?這才導致太宰治對他毫無信任感可言,甚至不惜要拿自己來做賭注,就為了看柊瑛司究竟會不會如自他自己所說,無論如何都要守護他。
“……為什麼要拉住我。”太宰治細小的、仿佛被海風一吹就散的聲音又一次出現了。
這無厘頭的一句話,卻在柊瑛司的好爸爸電波下被輕易解讀。
“因為,我覺得,你似乎是不想要讓我放手的。”無論是從他平時那極為矛盾的行為,亦或是那寫在係統控製麵板上的願望——生命的羈絆,都在對柊瑛司說,他需要有什麼東西將他拴住。
太宰治突然勒緊了柊瑛司的脖子,“你不害怕嗎?”
柊瑛司沉默了,確實不怕。就算這貨船現在炸了個底朝天,他也有信心有讓太宰治活下來,但他自己就真的不好說了。可他從來不會畏懼死亡。
像是知道了他的答案,太宰治輕嗤了一聲,“是啊,瑛司,你從來不會害怕。”他毛茸茸的腦袋在柊瑛司的脖頸處微微蹭了蹭,“你怎麼會害怕呢?你就像一個沒有未來沒有過去,隻存在於現在的家夥。”他鳶色的眼睛看著一側燃燒著的集裝箱。
“你沒有自己的愛好,沒有自己的過去,好像所有的東西全部是假的。”可讓太宰治難以理解又倍感焦躁的是,這樣的家夥,隻有在說想要守護他時,才讓他感到了強烈的真實。
但這才是最虛假的。怎麼會有無緣無故的愛與恨。
“你到底是想通過我,得到什麼呢?”太宰治宛如囈語般在他的背後輕聲訴說著。
得到了之後呢?
這近乎是控訴的話語,幾乎立刻讓柊瑛司明白了太宰治的想法。他是這樣聰明,經過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觀察,很容易的就發現了柊瑛司的不對之處。
他作為異世界的來客,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在這陌生的世界中,他自然隻注重於眼下。
甚至為了不回憶起過去的分彆,下意識的不去想念過往的故人,隻會在微末之間掀起點漣漪。他一直在為新的分彆而做準備。
因為第一個世界的分彆太過慘烈,自從知道他必須每次都麵對這樣的局麵後,他似乎就有意識的將自己與世界統統隔開了。他變成了一個雖然擁有血肉之心,卻與整個世界不入的存在。
所以在太宰治的心裡,他才是一個讓他毫無安全感的人嗎?越是相處,越是互相了解,太宰治才會越是覺得自己是個騙子吧。
他的確是個有所圖謀的騙子。
柊瑛司終於帶著太宰治來到了甲板的邊緣,軟梯就在他的腳邊。
像是知道自己等不到柊瑛司的答案了,太宰治再次帶給了柊瑛司一則重磅消息,“瑛司,我引爆了最後的炸||彈。如果一起死在這裡的話,那就是真正的永遠了。”
就在太宰治的情緒又開始染上了那莫名的亢奮時,柊瑛司終於忍無可忍,他將太宰治從身上放了下來,沒給對方一絲絲反應的機會,直接一個一個利落的手刀,重重地砍在了太宰治的腦袋上。
這力道讓這繃帶精幾乎是一個趔趄便跌坐在了地上,直到捂著腦袋抬起頭看向柊瑛司時,他鳶色的眼睛裡也是十足的不解與茫然。
柊瑛司半蹲在他的身邊,認真的說:“我說的永遠不是這短暫的一瞬。抱歉,”他輕輕揉了揉太宰治的腦袋,“我的確有很多事情瞞著你,是我做的不夠好。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包括他的過去,包括他的目的。
並非是為了完成任務,而是——
“彆再用這種極端的手段了。我會很在意,也會很難過。你可以試著相信我一次。”
柊瑛司毫不避諱的直視著太宰治的眼睛,或許是因為光線的問題,他竟感覺到那上麵似乎有股潮氣在彌漫,但很快就隨著他眨眼的動作消失了。
幾乎是在柊瑛司話音落下的瞬間,劇烈的爆炸聲從貨船的頭部響起。
火光漫天,翻湧著的熱浪向著兩人襲來。
爆炸產生的餘波帶著兩人向海中跌落而去。
失重的滋味讓人如此恐懼,可這一刻,太宰治卻意外的發現自己並沒有多害怕,有人將他緊緊的摟在了懷裡。
又溫暖又安全,就像在這樣的環境中昏睡過去也沒有關係。
遠處的火光與他越隔越遠。他與生存的希望越來越近。
“噗通”一聲,兩人在守在貨船下方的一眾人的驚呼中墜入了冰冷的海水之中。
那些用買來的船火急火燎趕過來的人按照柊瑛司的吩咐守在貨船的下方,他們在兩人落水後便迅速開始了營救,當有人脫了衣服正要往海裡跳時,柊瑛司從海裡冒了頭,在他的身邊,是閉著眼睛像是已經失去意識的太宰治。
在眾人激動的歡呼聲中,柊瑛司在其他人的幫助下氣喘籲籲的將幾乎已經半昏迷的太宰治推上了船,然後他也被船上的人手忙腳亂的拉了上去。
在柊瑛司翻進小船裡後,太宰治掙紮著睜開了眼睛,明明視界範圍小的可憐,可他仍然要去尋找那個人的存在。
幾乎是看到他這副模樣,柊瑛司便心領神會的握住了他的手,示意自己就在他的身邊。
這熟悉的觸感讓對肢體失去了大部分控製的太宰治小幅度的揚了揚嘴角,那抹光源,似乎真的始終聚集在他的頭頂,再沒有散開。
確定了柊瑛司的存在後,他像是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而也就是在他陷入沉睡的前一秒,係統的提示音響了起來。
[太宰治好感度 25]
[太宰治印象已變更]
柊瑛司握著他的手沒有鬆開,但卻暗搓搓的點開了NPC麵板。
當看到那新鮮出爐的印象名後,饒是柊瑛司也頓時有了種哭笑不得的心情。
[太宰治印象:我的聚光燈]
這沒有任何生命力的文字,卻昭示著一個多疑敏感的少年在這一刻終於開始嘗試著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