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兵思索幾秒道:“也就是你們大隊連春耕都顧不上?”
鄧元龍歎氣到:“哪裡還有春耕呢,去年冬日和年初之時,做種的糧食已經被吃完了。”
韓定國等人:“……”
他們很難相信,怎麼會有人傻到把種子也給吃完的。
是的,傻。
在農村人看來,再是餓也不能吃來年的糧種啊。
鄧元龍道:“那是還沒餓到那份上。”
說著,他眼眶中出現些許晶瑩的淚水,隻是很快又憋回去,說道:“你們不曉得,我們那裡餓死人的都有。村裡斷糧斷到都剝樹皮吃時那糧種哪裡還能留呢。我們能一路走這麼遠走到你們這裡,虧的就是糧種。”
韓定國表情凝重,歎道:“能問問嗎,為啥會這樣?”
“為啥,不就是這賊老天!”
鄧元龍沒說話,說話的是一位老人。
那老人瞧著歲數很大,身材清瘦看著卻還算硬朗精神,看來是家裡人一路上費大力了。
“我們那裡鬨雪災,然後開春就沒下過雨,糧種就是不吃也壓根種不出東西來。”鄧元龍說道,“而且……”
他說著,嘴角漫上些許悔意:“而且也是因為我,我自己沒管好。”
韓定國等人心中都懂,這怕是指虛報產量和無節製大鍋飯的事吧。
他這話說完,惹得流裡村的大隊長有點心虛,畢竟自己也是如此。
但好在村裡再沒糧食也有公社幫忙牽線奔走幫他們拉補貼。
想到這裡,流裡村大隊長萬分慶幸公社換了位新書記。
新書記是個會乾實事的,得知他村要斷糧確實生氣得緊,把他猛批一頓。
但到底沒有不管他們村,曉得公社沒糧食就到縣裡去申請,跑上跑下,最終給他們村申請到了一批。
若換成從前的那位書記,他們流裡村的人就是餓死在那位書記麵前,那位書記怕是也不會挪動屁股幫忙去調取糧食的。
隻是……他憂心忡忡。
糧食也就是一批,這是極限了,新書記仁至義儘,明確說過沒法再幫他們調一回糧食。這批數量還不多,最多吃到這個月的月底,到時候再沒糧食怕是就要啃樹皮了。
鄧元龍不是個多麼能藏事兒的,在眾人詢問下,沒一會兒就把他們是從哪條路,經過什麼地方,路上遇見哪裡也有災荒,情況如何的事兒都給說了。
期間旁邊聚集起來許多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補充起來。
韓定國等人邊聽邊記,倒也總結出一些情況來了。
首先是鄧元龍所在是地方受災嚴重,鄧元龍說他隔壁的公社甚至出現餓死人的情況。
短短一個月的功夫就爆發了許多回衝突,他在帶領眾人逃荒前才剛和隔壁村子打了一場。
因為兩省相鄰,鄧元龍所在的地方又是交界處,於是就進入到他們省,經過兩個市,終於到達新明縣。
“其實,那兩個市的情況也一般,我們沒走到城市去,但是也聽那裡的人說,說市裡糧市已經買不到什麼東西了,好些城市裡的人甚至願意花錢買他們菜園裡的菜葉子。”
城裡都這樣!
韓定國麵色肅然,終於意識到自己村子其實是塊大肥肉了。
僅僅隻是聽鄧元龍所說,他就窺見新明縣外殘酷的一角。
一行人了解完想知道的事兒後就離開,韓定國回到村後眉頭就沒鬆開過,惹得楚沁越看心裡越緊張?
難不成又有啥壞消息?
楚沁忍不住,下工打完飯後飯都沒吃,偷偷跑來問韓隊長。
韓隊長無奈:“你沒吃飯,但我要吃飯。”
楚沁立刻道:“那您先跟我說說,否則我今晚肯定是睡不著的。”
隨後控訴:“我今兒本來就想跟你去,誰曉得你去的那麼早。”
韓隊長:“……”
“你可省省吧,那裡不是你能去玩的,小心皮被剝了一層。”他說道,“你好奇心怎麼這麼旺盛,就跟……”
他看著張飛燕樂樂嗬嗬地跑去食堂,指著張飛燕道:“學學人家飛燕,你這歲數的心裡彆存太多事兒,擔心頭發跟我的一樣白。”
楚沁氣得心裡直翻白眼。
現在不是你找我出主意的時候了,從前還說我運氣好呢。
“您不說算了,隻是我有事想跟您說。”楚沁心思一轉,說道。
韓隊長邊走邊敷衍問:“啥事?”
他心裡計劃著鄧元龍說的事,很多事都隻能暫且放一邊。
楚沁說道:“您不覺得即將要亂嗎,咱們村過段時間莊稼要成熟了,是不是得安排人去巡邏呢?”
韓隊長一愣,猛地道:“還真是,楚沁你說的有道理啊,還是你考慮得周到啊。”
這可是再要緊不過的大事,他們村糧食種了那般多,要是有人盯上半夜來偷咋辦?
楚沁撇撇嘴:“這不廢話嗎,我說的話一直都挺有道理的。”
隻是此刻的兩人都不曉得,要不怎麼天天罵賊老天呢,很多時候無論再努力,大自然的力量依舊無法阻擋。
話說回來,韓定國似乎是又想起來楚沁的本事了,於是也不惦記著吃飯,把從鄧元龍那裡聽說的事兒都又說一遍。
楚沁想的東西多些。
既然城裡也缺糧,那麼糧呢?
其實去年天氣也還行,去年沒聽說有地方大範圍受災的,所以糧去哪兒了。
第二就是年底看來還是得和往年一樣交公糧,免是不可能免的了。
最後,楚沁背部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想來往後不管是縣裡還是公社都沒辦法再給他們補貼了,也就是說他們高樹村真成了斷糧村子的肥肉!
——
夜晚六點半,黑夜籠罩大地。
楚沁洗完頭發洗完澡後就坐在院裡,她把頭發絞乾些,然後坐在院裡讓風吹。
此時端午未過,天氣還不算熱。
她感受著輕柔的晚風,望著繁星和月亮,心裡漸漸寧靜。
不管怎麼樣,她有足夠的糧食托底。
楚沁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彆急躁,忽然門外就有動靜傳來。
是張飛燕。
“你咋才來?”楚沁問,“再晚一會兒我就要睡覺了。”
張飛燕躡手躡腳:“我擔心被人瞧見,就避開人慢慢來。”
楚沁無語:“倒也不必這樣,我家裡沒彆人。”
張飛燕捂著胸口:“可我緊張。”
她快速交代道:“我大伯家窗戶的窗閂被我打開了,你到時候直接去廚房就行。”
楚沁驚訝:“你怎麼打開的?”
張飛燕:“我爹媽和我大伯一家他們都在外頭說話,我偷偷翻牆去打開的。”
說著,她有點氣憤:“我奶又從我家借了袋糧食去,非說這是提前支的端午禮。屁呢,端午那天她肯定又要喊我們再給一波。”
接著又道:“我大伯嘴巴忒碎了,說起你都不喊你楚沁,非要喊你老姑娘,你嬸兒昨兒差點和他對罵起來。”
她聽了都翻白眼,自己和楚沁同樣歲數。
楚沁沒在意,在她看來自己馬上要教訓張老大了,他愛說就說。
張飛燕怕是也是故意說給她聽的,怕她不幫忙取糧食。
張飛燕這陣子也是忍得夠夠的了,要不是有這事吊著,她早跑到她大伯家把糧食搶回來了,而不是日常對罵。
等她走後,楚沁拿出準備好的鐵絲,再練習練習。
報複人的做法有正大光明的,也有走小道的,楚沁都無所謂用哪種,隻要好用就行。
“哢噠——”
楚沁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她手藝沒落下啊,能穩定在半分鐘內開鎖呢,最高紀錄是十秒鐘。